一语既出,满场死寂。
苏清漪立于高台之上,清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面色复杂的官员,声音如金石落地,响彻全场:“诸公看清了吗?兵法,若只为权贵杀人盈野,那它早该死了!真正的力量,是守护的力量,它根植于每一片土地,存在于每一个想保护家园的凡人心中!”
那一日,无人再敢反对《乡勇自治章程》。
散场后,苏清漪坐上返回相府的马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颠簸。
她习惯性地整理衣袖,却在车内的软垫夹缝中,触到一个粗糙的布料。
她取出一看,竟是一张洗得发白的旧抹布,正是许多年前,那个男人在书房打扫时用过的那一块。
布料的边缘,用最笨拙的针法,绣着四个小字——低头做事。
她轻轻抚过那四个字,仿佛能感受到当年他指尖的温度。
许久,她将抹布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再未取出。
远在北境,柳如烟重返了那座早已物是人非的宰相府旧宅。
如今,这里已改建成一座“平民学堂”,专门招收无家可归的孤儿。
她悄然步入院中,正看见一群七八岁的孩童,人手一根扫帚柄,在院里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在旁讲解:“记住,这一扫,不只是扫去地上的灰尘,更是扫去心里的杂念;那一抬,不只是扬起无用的土,更是挺起做人的志气!”
柳如烟驻足,静静聆听。
就在这时,她忽觉袖中衣物骤然发热,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她猛地抽出,竟是那枚她珍藏多年、曾召唤出武圣战魂的“战魂召唤符”!
此刻,这枚蕴含着无上力量的符箓,竟在她掌心无火自燃,转瞬间化为一捧灰烬,随风飘向了那间传来朗朗读书声的教室。
柳如烟怔在原地,随即释然一笑。
她明白了。
真正的传承,不是召唤遥不可及的神明降临,而是教会每一个凡人,如何用自己的力量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
她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身后,传来孩童们稚嫩而好奇的问话:“先生,是谁教我们打拳的呀?”
老先生温和地笑道:“是谁?是昨天帮我们扶起柴垛的大娘,是前天替我们补好屋顶的木匠,是每一个为这座学堂弯过腰的人。”
黄河之畔,工部最年轻的匠师程砚,正为监造“天下水利总图”而愁眉不展。
数据浩如烟海,模型错综复杂,他已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这夜,他终于抵不住困倦,伏案沉沉睡去。
梦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猛然惊醒,却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粗糙的草图。
图上没有山川,没有河流,只有千丝万缕、宛如人体经络般的线条,密密麻麻地连接着每一个村庄、每一片田埂、每一口水井。
他猛然醒悟!
这不是地理图,这是一张“人心用水图”!
治水之道,不在于掌控江河,而在于洞悉每一个村落、每一户人家最微小的需求!
他当即推翻所有旧稿,依据这张草图重新绘制总图,并将其命名为《平水流脉志》。
在呈报给朝廷的奏疏上,他郑重声明:“治水之道,不在控河,而在知人。”
次日清晨,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双连夜纳好的崭新布鞋,鞋底针脚细密。
鞋下压着一片被晨露浸润的树叶,叶脉清晰如阡陌,隐约可见一行用炭笔留下的字迹:“走的人多了,就成了法。”
故都,祖祠遗址。
沈归舟独自一人回到这里。
昔日庄严肃穆的碑林早已荒芜,化作一片废墟,唯有一口老井,仍被附近的村民们使用着。
几个村童正在井边嬉戏,将石子投入井中,听着回声,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
沈归舟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破碎的铜牌残片,这是他守护了一生的信物。
他走到井边,松开手,任由残片沉入井底。
水面微漾,一圈圈涟漪散开。
倒影中,竟清晰地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年轻赘婿扫院时的身影。
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轻轻放入簸箕。
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
片刻后,影像消散,井水清澈如初,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沈归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身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爷爷,为什么这口井里的水,喝起来比别家都甜呀?”
一位路过的老人闻言,微笑着答道:“因为这口井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为它弯过无数次腰。”
风过林梢,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不偏不倚,恰好盖住了井口的一道石缝。
那一夜,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悄然拨动着大周王朝的命运之弦。
苏清漪、程雪、柳如烟、程砚、沈归舟……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困境中,与那个早已消失的身影,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重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