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百里的村妇、厨娘们,各自带着看家的腌菜、干粮、酱料,支起几十口大锅,热气腾腾。
她们一边相互品尝、交换配方,一边七嘴八舌地商议着哪里的道路需要修补,哪家的存粮告急需要调配,哪片草场更适合过冬的牛羊。
一名正在烙饼的妇人见苏清漪看得出神,热情地递给她一块,笑道:“妹子,尝尝俺家的杂粮饼!打仗嘛,不就是靠个吃饭?这饭做得香了,男人们在前头才有力气。大家伙的心,吃着一锅饭,自然就齐了。”
苏清漪接过那碗尚带着余温的杂粮粥,温热入腹,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北地的风寒。
她默默地坐在角落,听着那些最朴素的言语,看着那些最真实的笑脸。
返程途中,她对随行的官员下达了一道命令:“即刻撤销边境巡查司。他们不需要被监督,他们只需要锅灶永远不冷。”
而在更为凶险的西南叛乱地带,柳如烟一身风尘,独自潜行。
她原本预备了一整套渗透、分化、刺杀的方案,准备迎接一场血雨腥风。
可当她深入腹地,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村落与村落之间,没有壁垒森严的岗哨,只在路口竖着一块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止戈约”三条:凡见伤者,无论敌我,必先救治;凡见孩童,无论亲疏,不得卷入纷争;凡战事毕,双方须共修水利,以慰天和。
更让她震惊的是,村寨间竟存在一个由德高望重的老农、村学塾师、甚至接生婆组成的“调停团”。
每当有冲突发生,他们便手持一只铜铃,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依据那“止戈约”进行调解。
柳如烟不信邪,她故意伪装成被敌方追杀的溃兵,重伤倒在村口。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她。
他们果然没有盘问她的来历,而是依照“止戈约”,将她抬进村中,由接生婆为她清洗包扎伤口。
三天后,待她伤势稍缓,村里竟派了两名少年,将她一路护送出了“叛乱区”的边界。
那一夜,柳如烟独坐在山巅,月光如水。
她从怀中取出那本被她珍藏多年、用锦缎包裹的《仁战纲要》手书孤本。
那是陈默唯一的亲笔,是她心中最后的念想。
她凝视着书页上那熟悉的字迹,良久,点燃了身前的油灯,一页一页,将这部旷世兵法投入火焰。
火光映着她决然的脸庞,她轻声说:“陈默,你写的不是兵法,是人心本来就能点亮的灯。灯已经亮了,就不再需要火种了。”
工部最年轻的天才匠师程砚,正对着一幅新绘制的“天下无名发明地理热图”苦苦思索。
他受托整理近年来涌现于民间的各种奇巧淫技。
他发现,其中一项名为“自动排水渠”的设计,竟在南北各州遍地开花。
其图纸结构之精妙,完全利用地势落差与河口潮汐的自然涨缩,实现水量的自动调节与灌溉,巧夺天工。
他一路追查源头,最终竟在东海之滨一个偏僻的渔村,找到了最初的设计者——一位双目失明的盲眼老匠人。
程砚恭敬地请教其灵感来源。
老人坐在礁石上,侧耳倾听着海浪,脸上布满核桃般的皱纹,他笑着,用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浪来了,就知道该退;浪走了,就知道该进。这不是谁教的,孩子,这是活着就得懂的事。”
那一刻,程砚如遭雷击。
他猛然想起,这不正是当年陈默为解决难民营内涝和饮水问题,所设计的“潮汐导流系统”的底层逻辑吗!
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伟大的创造,是让后来的人,都以为它本就该存在。”
古法传承巡行使沈归舟,奉旨寻找那块传说中蕴含着“武圣关羽”战魂之力的神碑。
他踏遍昔日关山古道,却始终一无所获。
疲惫不堪的他,途经一处山间小学堂,正值孩童课间。
他看到,数十名孩童正在院中演练一套拳法,招式开合之间,沉稳浑厚,竟隐隐含有“关羽八势”的精髓!
他惊异地上前询问教授拳法的白发老先生,此拳从何而来。
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俺们这儿祖辈传下来的强身操,叫《晨起动骨十二式》,没啥名堂,就是让娃儿们冬天别冻着。”
沈归舟驻足观看,心潮起伏。
忽然,一名孩童不慎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
他尚未哭出声,周围的孩童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有的拍打他身上的尘土,有的为他吹着伤口,口中还齐声念叨着一句顺口溜:“同路之人,不弃一人!”
沈归舟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一个惊雷!
这……这不正是当年,陈默率领那支必死的敢死队夜袭敌营前,所有人共同立下的誓词吗!
他呆立当场,许久,对着那群嬉闹的孩童,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转过身,不再寻找那块冰冷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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