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茫然摇头:“不知。看起来,像是很多人都试过,又都把自己的心得写了上去。”
苏清漪静静地抚摸着那粗糙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在冰天雪地里,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站起来的人们,手心的温度。
她沉默良久,终于提起笔,在那页的末尾,用清丽的小楷,写下了自己的“批注”。
“活法不在纸上,在试过的人手心。”
当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无字碑林之中。
每一块光滑的石碑,都清晰地映照出无数百姓躬身劳作的身影。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多年前,陈默在宰相府书房里,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清漪,治世如耕田。犁得太深,会伤了根;犁得太浅,又摁不住那些浮土。”
西南山村,学堂。
柳如烟倚在门框上,看着院中孩童们嬉戏,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忽然,一阵清脆的歌谣随风飘来,让她心头微微一动。
“破壳芽,灰里埋,老树底下水自来。罐藏米,火续柴,邻家有难快传话……铃声轻,罐底温,梦里有人敲三巡。”
歌谣的前半段,是她教的,是陈默当年留下的“活命三句半”演变而来。
可这后半句“铃声轻,罐底温,梦里有人敲三巡”,却是她从未听过的。
她好奇地唤过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问道:“囡囡,这后面一句是谁教你们的?”
小女孩仰着脸,天真地答道:“是奶奶教的!奶奶说,很久以前村里打仗,晚上总有个叔叔会摇着铃铛在村里走,告诉大家不用怕。我们现在唱着这个歌谣,地里的种子就能睡得更香,不怕被野兽偷吃啦!”
柳如烟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摇铃夜巡,驱赶野兽,安抚人心……这分明是当年陈默在边军中创立的“炊营夜巡法”的变体!
一种纯粹的军事警戒手段,如今竟被村民们化用到了农耕与育儿的歌谣之中!
她下意识地转身回屋,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盒中,翻出自己私藏的那些残卷。
那是她凭着记忆,誊抄下来的所有关于陈默的“法”。
她曾发誓,他不要命,她便替他记下这一切。
她本想将这首新歌谣对照记录下来,可提起笔,却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许久,她笑了,笑得释然。
她合上本子,在扉页上,用一行崭新的、飞扬的字迹写道:
“歌越传越远,是因为它长出了自己的脚。”
次日清晨,柳如烟推开窗,看见院子里的学生们,竟自发地拿着竹板,排练起新编的快板。
他们将陈默所授的“应急三草”——荆芥、紫苏、薄荷的辨认和用法,编成了朗朗上口的口诀。
那清脆的竹板声,一轻一重,一缓一急,节奏之间,竟隐隐暗合了某种呼吸吐纳的韵律。
极西之地,官道。
程雪的马车被前方的景象惊得停了下来。
连日暴雨引发山洪,一个不大的村庄被围困在浑浊的洪流之中,已成孤岛。
“快!传我将令,组织亲兵……”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名地方官拦下:“大人,且慢!先问问百姓,他们自己……有没有现成的法子。”
程雪一愣,这是她之前巡视时定下的规矩,没想到竟被下属牢牢记住。
她压下焦急,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名浑身湿透的猎户被带到面前。
他毫不畏惧,指着村庄大声道:“回大人!俺们村有‘三层隔火策’,不对,是‘三层隔水策’!”
他语速极快地解释:最外围,由青壮沿着洪水流向,深挖引流沟,将水势引向地势更低的洼地,此为“断路”;中圈,妇孺们将混了水的湿灰和泥沙,堆在房屋的迎水面,用以阻挡和减缓水流冲击,此为“阻风”;内层,各家各户将装满水的陶罐,用绳索悬挂在屋檐下和脆弱的墙壁上,一旦水位上涨或墙体被冲刷,陶罐受力碎裂,里面的水便能瞬间浇下,进一步巩固墙基。
程雪听得心头剧震。
这套方案的内核结构,与陈默早年为了防火所创的“五步护田法”,何其神似!
但所有的细节,又完全根据本地多雨多山的地形,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良!
“就按他说的办!”程雪当机立断,随即对身边的文书喝道,“立刻将此法绘图存档,命名为‘山村自救图’,通传各州!”
大火,哦不,大水最终退去,村庄安然无恙。
当晚,程雪在自己的行军笔记中,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灾难面前,最可靠的不是从天而降的英雄,而是那些被一代代人,用血肉和智慧,深深踩进泥土里的脚印。”
北境,帅府。
油尽灯枯的李昭阳躺在榻上,听着军中医官禀报边境突发的小范围瘟疫,束手无策。
他强撑着病体,挣扎着想要起身,嘶哑道:“备马……我……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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