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中,天降暴雨,山洪欲发。
苏清漪在高处望见,山南山北两村的村民,竟冒着倾盆大雨,共同奔走在河堤上,扛沙袋,固堤坝。
混乱中,有人高声大喊:“山南的兄弟加把劲!我家还欠你们家三桶水的账没还完呢!”
众人闻言,在风雨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手下的力气却更足了。
苏清漪立于高地,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这一刻,她心中豁然开朗:真正的公平,不在冰冷的律条里,而在人心那杆秤每一次为对方着想时的,微微颤动。
西南山村,学堂。
柳如烟最近发现了一件趣事。
学生们课间不再追逐打闹,而是鬼鬼祟祟地聚在院角,围着一口破旧的陶罐嘀咕。
她悄然走近,只见陶罐里装着几捧湿润的泥土,埋着不同种类的种子。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有节奏地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敲击着陶罐的边缘。
“囡囡,你们在做什么?”
小女孩见到她,献宝似地捧出一本用炭笔画满记号的册子,兴奋地说:“柳老师,我们在做‘催芽钟’!我们发现,每天对着罐子敲铃铛,种子发芽会更快!”
另一个男孩抢着说:“而且我们试了,每天敲七下,不多不少,长得最快!那声音,就像我爹睡觉时的心跳声!”
柳如烟心头一动,接过册子细看。
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不同敲击次数、不同种子、不同时间的萌发对比。
她惊奇地发现,孩子们凭直觉找到的那个“最佳频率”,竟真的与人体静息时的脉搏频率惊人地接近!
她没有点破这背后的奥秘,那会扼杀孩子们的好奇心。
她反而笑着提出一个问题:“那如果把罐子挂在屋檐下,让风来替你们敲钟,或者把它埋在土里,让土地自己哼歌给它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孩子们眼睛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立刻分头行动,兴致勃勃地增设了“风吹组”和“地埋组”。
七日后,结果出来了,惊人地一致:所有对照组的出芽率,都远远低于那个由孩子们亲手敲击的“心跳组”。
柳如烟将这次实验的全部过程和结果,编成了一篇新的课文,题目就叫《声音能不能喂饱种子?
》。
在教案的末尾,她郑重地写下一行批注:“答案,从来不在我知道什么,而在他们敢不敢去问一个为什么。”
极西之地,粮仓。
程雪策马而至,巡查一座新建的中央粮仓。
还未进门,她就被墙上挂着的一块巨大木板吸引了。
木板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误差榜”。
榜上详细罗列着每月盘点后的盈亏数目,精确到斗升。
更让她惊讶的是,每一项亏损记录下,都附有手写的补救方案,如“本月鼠患增三成,拟于仓内增养花猫三只”“南墙潮气过重,拟将草垫更换为碎陶垫”。
而在木板的最下方,竟还有一栏“百姓评分”,上面画满了村民们用各种符号表达的满意与否。
陪同的主官面色尴尬,低声道:“程帅,这是……是下面人胡闹,百姓们提议的,说账目透明了他们才安心,下官拦不住……”
“成效如何?”程雪打断他,目光锐利。
主官苦笑一声:“回大人,上个月公布亏损,下官被百姓们指着鼻子骂了三天。可这个月……这个月盘点,零差错。”
程雪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她翻身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沉声宣布:“传我将令!从今日起,大周所有官办仓储,皆立此榜!”
当晚,她在行军笔记中,重读自己写下的那句“无定法,方为真法”,忽然提笔,在后面加上了另一句感悟:“制度的根,一半扎在对荣誉的渴望里,另一半,则深深扎在对羞耻的畏惧之间。”
北境,帅府。
李昭阳的病情在奇迹般好转后,得以亲临校场。
他听闻边军中正在推行一种新式的“沉默操练”,心中好奇。
放眼望去,上百人的步兵方阵,在演练中竟无一人呼喝口号。
进退转折,全凭教官手中一枚小小的铜铃,以及几个简单的手势。
整个方阵如同一头巨大的活物,呼吸吐纳,浑然一体,转折之处竟无丝毫迟滞。
教官坦言,这法子是从民间抗洪队那儿学来的。
“老将军,您想啊,在洪水滔天的泥地里,喊话费劲又听不清,大伙儿全靠拍肩膀、使眼色、抖绳子来联络。弟兄们觉得这法子好,就搬到操练里来了。”
李昭阳若有所悟,命人取来他当年征战沙场的旧战鼓,想做个对比。
咚!咚!咚!
鼓声如雷,士气昂扬。
然而,在急促的鼓点下,队伍的阵型却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脱的慌乱。
而当鼓声停止,唤回那清越的铃音时,整个方阵瞬间又恢复了那种沉稳与精准。
老将军拄着拐杖,缓缓走到校场中央,闭上眼睛,任凭那铃声在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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