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知识从未消失,它只是烧掉了纸张的束缚,换了一身更贴近土地的皮肤,重新生长了出来。
散场后,她独坐溪边。
一个孩童跑来,将一捧刚刚融化的温热蜂蜡,小心翼翼地滴入清澈的流水中。
蜡遇冷迅速凝固,化作一片片形态各异的薄片,随着水波起伏,向着远方漂去。
它们像一封封无人能读,却注定会被送达的信。
苏清漪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轻声自语:“原来,教到最后,是让答案自己浮出水面。”
南疆的岩穴,柳如烟听闻了那个噩耗——最后一位传承了“心语术”的传人,已在昨日病逝。
临终前,他的心跳节律被族中的盲童们用石子摹刻在了岩壁上,他们称之为“最后的地狱”。
柳如烟前往祭拜,看到的却是一片被风雨剥蚀得斑驳不堪的岩面,大部分刻痕都已模糊,仅剩下几道微不可察的浅痕。
她心头一沉,正欲取出匕首,将那残存的痕迹加深刻印,一只小手却按住了她。
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哑童。
他对着柳如烟摇了摇头,然后将小小的手掌,轻轻贴在了那片冰冷的岩壁上。
他闭上眼,眉心紧蹙,仿佛在聆听什么。
忽然,他脸色煞白,猛地抽回手,指着山后的方向,嘴里发出焦急的“啊啊”声,双手比划出吸入气体后痛苦倒地的样子。
柳如烟何等聪慧,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哑童竟从那几道残缺的纹路与岩石本身的震动中,感知到了一场即将降临的灾难——是山后一座废弃多年的铜矿,其矿洞深处的有毒渗液,即将因地压变化而化作毒雾,顺着山谷弥漫开来!
她当机立断,立即组织村民连夜迁灶改水,将村子整体后撤了三里地。
三日后,一场灰绿色的毒雾果然如期而至,笼罩了整个旧村遗址,草木皆枯。
全村数百人性命,因此得保。
事后,村中长老感激涕零,提议集合全村之力,将那“最后的地语”重新雕刻,铸成丰碑,世代传颂。
柳如烟却只是摇了摇头,望着那片历经风霜的岩壁,轻声道:“不必了。有些话,只能听一次,才够真。”
当夜,风穿岩隙,呜咽之声如泣如诉,仿佛有人在轻声诵读着什么。
细听之下,那风声里,竟隐约夹杂着一个女子低低的哼唱,不成曲调,正是那首早已失传的“续火歌”。
旧日的驿道旁,程雪已是风烛残年。
她所开创的“观烬识变”之法,如今竟被朝廷曲解,成了官府强推的“标准烬纹册”。
他们规定,所有火灾后的灰烬,都必须与图谱上的“标准纹路”进行比对,以此判定吉凶,甚至划分税赋等级。
程雪暗访村落,看到的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百姓们为了应付检查,竟在自家灶膛里,故意将柴火摆成各种能烧出“上吉”烬纹的形状,真正的防火经验反而被抛诸脑后。
一日,巡查的官员手捧图册,正在对一堆灰烬指手画脚。
程雪拄着拐杖,佯作脚下不稳,惊呼一声,竟直直跌向那官员。
官员大惊,急忙闪避,手中的《烬纹册》脱手飞出,掉进了一旁的火堆里,瞬间化为灰烬。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村子另一头,一间茅屋因灶火失察,真的燃起了大火!
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只见村民们根本无人去看什么图谱,多年的经验早已刻入骨髓。
他们盯着火星飞舞的方向、烟柱倾斜的角度、以及新烧出的灰烬被风吹起的堆积形态,迅速判断出风向的变化,挖设隔离带,引水扑救,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控制住了火情。
程雪被搀扶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目瞪口呆的官员,淡淡一笑:“你看,大人,连摔倒,都能变成一种方法。”
归途中,她颤抖着手,从自己那本破旧的笔记上,撕下了写满各种“规范建议”的一页,迎风抛洒。
而后,她翻开新的一页,只写下了一句话:
“活命的东西,从不讲究出身。”
北境长城,李昭阳的无名墓前,春火已燃百年。
边境换了不知多少代将士,昔日的敌国也早已王朝更迭。
这一年,天逢大旱,长城内外,两国同时缺粮,肃杀的边境线上,新一轮的摩擦一触即发。
一个滴水成冰的黄昏,南境哨塔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兵,如往常一般,默默点燃了一堆篝火。
对岸的北境哨卒,在寒风中遥望了那堆火良久,竟也默默地在自己的哨塔下,升起了同样的一堆。
不成约定,却从未中断。
十年后,两国使臣终于坐到了谈判桌前,签订了和平盟约。
北国使臣好奇地问那位南境老兵,究竟是什么让两个世代为敌的国家,放下了刀剑。
老兵没有回答,只是指向那条早已不再森严的边界线,声音沙哑:“因为我们都知道,那堆火,不是为了吓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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