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雾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在深谷的阴影中缓缓吐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腐朽甜腥,无声无息地朝着山腰的村落渗透。
陈默静立于山脊之上,天子望气术虽已散去,但他与这方天地共鸣数十载的灵觉,却比任何神通都更加敏锐。
他能“闻”到那雾气中潜藏的死寂,那是能让草木枯萎、生灵绝迹的瘴疠之气。
曾几何时,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从系统中签到出“百草解毒丹”或“避瘴奇功”,弹指间荡尽污秽。
但现在,他只是默默转身,走下山坡,来到了那片瘴气即将触及的谷口。
村民们也已察觉到了异样,牲畜变得烦躁不安,体弱的老人开始咳嗽。
恐慌,正如同那紫雾一般,悄然蔓延。
陈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更没有展露任何神意。
他只是像个寻常的老农,在谷口的缓坡上,用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划定了一片土地。
而后,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把毫不起眼的黑色种子,分发给几个围过来看热闹的孩童。
“沿着线,种下去。它喜欢晚上,天黑了就会开白花。”他声音沙哑,语调平淡。
孩子们觉得有趣,便当成游戏,嘻嘻哈哈地将种子种下。
有村民不解,上前询问这是何物,能否驱邪。
陈默只是摇了摇头,拄着木杖,蹒跚离去。
数日后,一种奇特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每当夜幕降临,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色花朵便会悄然绽放,散发出一种清冷而奇异的香气。
毒虫蛇蚁闻之绕行,村民们惊奇地发现,夜里睡得安稳了许多。
更奇妙的事情发生在瘴气弥漫的夜晚。
当那淡紫色的雾气浓度升高时,那盛开的白花花瓣便会向内蜷缩,仿佛一张绷紧的鬼脸;当雾气稍退,花瓣又会缓缓舒展开来。
其开合的节奏,竟与瘴气的浓度变化完全同步。
“快看!鬼脸花又闭眼了!今晚不能出门!”一个孩童指着藤蔓大叫,他的母亲闻言,立刻将晾在屋外的衣物收了回去。
“鬼脸花开得好大,明早肯定是个大晴天!”
孩童们把观察花开花闭当成了最有趣的晚间游戏,围在谷口记录着,争论着。
不知不觉间,一种全新的生活智慧,便在嬉笑打闹中,刻入了村庄的骨血。
三年后,此地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天然气象观测点。
过往的医者发现此花能入药,研制出了克制山中瘴疠的新方,却无人能说清,最初是谁选育了这种藤,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它的秘密。
陈默拄着杖,再次经过这片已然汇成花海的谷口。
风中,孩童的歌谣断断续续传来:“鬼脸花,闭闭眼,瘴气公公来门前……”
他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系统最后一次签到……是让我学会闭嘴。”
中州,新建的水车坊旁,人声鼎沸。
工匠们严格遵循着一本从旧都传来的《十二刻井法》,以水车转动的圈数来计时,精准地分配着水源。
然而,这套古法是为深井所设,用在这条流量随季节变化的溪流上,却显得刻板而愚蠢。
上游为了凑够“刻度”,蓄水过久,导致下游的农田迟迟得不到灌溉,一片枯黄。
两岸村民争吵不休,几乎又要动起手来。
苏清漪一袭素衣,静立于人群之外,如同画中人。
她没有去评判古法的对错,也没有去劝说固执的工匠。
她只是提着裙摆,走到水车坊外那片湿润的泥地上,看似随意地踱着步。
她的脚步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在泥地上留下几个深浅不一、排列毫无规律的浅坑。
做完这一切,她又取来一根枯枝,在几个浅坑之间,轻轻划出几道蜿蜒的引流痕迹,随即引来一小股溪流的支流,绕着这些浅坑缓缓流淌。
次日,天降暴雨,溪水暴涨。
当奔腾的溪流漫过水车坊,奇迹发生了。
那浑浊的洪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精准地沿着苏清漪昨日踩出的浅坑和划出的痕迹,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股。
一股最粗的,冲向了最需要水的下游;两股稍细的,则分别补给了中游和水车坊自身。
三方用水,在这一场暴雨中,被恰到好处地平衡了。
工匠们目瞪口呆,惊为神主,以为是水神显灵,当即跪地膜拜。
他们想要为这位“水神”塑像供奉,却发现泥地上的足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那几道浑然天成的分流河道。
唯有一名年轻的学徒,没有去跪拜,而是痴痴地看着那水流的形态,激动地用炭笔在木板上飞速描摹。
他画下的,不是神,而是理。
这张图,后来被命名为“无形水则”,彻底取代了死板的《十二刻井法》,流传四方。
苏清漪立于远处的石桥上,看着一只纸鸢挣脱了孩童手中的线,飘飘摇摇,飞过一座座刻满了功德与名讳的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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