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整片山谷。
曾经被奉为神迹的“风报藤”无力地垂挂在崖壁,连月无风,藤蔓上的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凝固在时光里,积满了尘埃。
村民们抬头仰望的目光,从最初的虔诚,渐渐变为困惑,如今,已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怀疑与焦躁。
更令人心慌的,是溪底的沉寂。
那对曾以一声心跳般的清响宣告重逢的陶哨残片,如今在几近凝滞的浅水中如两块顽石,再无声息。
被誉为“地肺吐息”的奇景消失了,仿佛大地憋住了呼吸,陷入一场漫长的假死。
“神迹……是不是走了?”
“山神爷,是不是又不管我们了?”
窃窃私语在田埂间、在井台旁蔓延,如同无形的毒草,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
人们开始重新依赖起官府颁布的、刻板的《历正书》,却发现那上面的节气与眼前的天时,早已南辕北辙。
这一夜,天黑得格外早。
没有一丝风,空气闷热得能拧出水来。
乌云自四面八方合围,沉甸甸地压在山巅,仿佛天穹下一秒就要塌陷。
“要下大雨了!”村里的老人凭着酸痛的骨节,发出了嘶哑的警告。
然而,无人能够预判这场雨的规模。
田边的预警陶瓮沉默着,溪流里的陶哨更是死寂一片。
大部分村民只是凭着侥幸心理,草草加固了自家的门窗,便躲回屋中。
子时,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瞬间就连成一片哗哗的水幕。
山洪裹挟着泥沙,自上游奔腾而下,咆哮着冲向村庄。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很快就漫过了田埂!
“不好!要溃堤了!”
“快跑啊!水冲进村子了!”
惊恐的尖叫声被狂暴的雨声撕得粉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削的身影却如磐石般,伫立在村口最高的山口。
是陈默。
他布衣草履,任由狂风暴雨抽打在身上,双目却死死盯着远方幽深的峡谷。
他早已察觉,这连月无风的诡异天象,并非天时有变,而是另有缘由。
那股源自地底的脉动,那股驱动万物共鸣的“风”,被人为地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敏锐的感知瞬间铺开。
很快,他便“看”到,在深谷一处极其隐蔽的崖壁之下,一场塌方堵塞了地底巨大的风道——那正是他早年埋设陶石,引动“地肺吐息”的关键脉络!
此刻,若他出手,凭他如今的修为,一掌便可轰开山石,引风归来。
但他没有。
那样的“有为”,只会再次在这片刚刚学会呼吸的天地间,烙下属于“人”的蛮横印记。
他转身,从随身的油布包里取出三捆早已备好的艾草,顶着风雨,分别奔向三处截然不同的高地。
在每一处,他都点燃艾草,任由那混合着药香的烟柱,笔直地、顽固地刺向昏暗的天空。
风雨虽大,烟柱却凝聚不散,如三根通天彻地的香,插在在山岭之间。
做完这一切,陈默便拄着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静静地等待。
三日后,雨势渐歇,但山洪依旧汹涌。
就在村民们绝望之际,奇迹发生了。
无数黑压压的蚁群,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号令,循着那早已散尽的艾草烟气,密密麻麻地汇聚到塌方的山壁边缘。
它们无视湿滑的岩石,疯狂地啃噬着堵塞石缝的朽木腐根。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一块被蛀空的树根断裂,带动了一片松动的泥土。
紧接着,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块小小的石头滚落,带动了更大的一块……
最终,一道微小的裂隙,在那巨大的塌方体上迸开了!
呼——!
一股积蓄已久的狂风,如同被囚禁的怒龙,自地底裂隙中猛然呼啸而出!
风声凄厉,卷起漫天枯叶!
风过溪涧,那对沉寂了数月的陶哨残片,在激荡的水流中骤然相撞!
“叮——!”
一声清越嘹亮到极致的鸣响,穿透了雨后的薄雾,响彻整个山谷!
这声音仿佛一道无形的命令,就在洪峰即将冲垮最后一道堤坝的前一刻,精准地响起!
所有田埂边的陶瓮预警阵,在风声贯入的刹那,齐齐发出呜咽般的长鸣!
“风……风回来了!”
“陶哨响了!快!往高处跑!”
被唤醒的村民们如梦初醒,拼尽全力向高地转移。
而那股自地底喷涌而出的强风,竟在山口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硬生生将洪峰的势头阻了一阻,为村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逃生时间。
陈默立于远山,看着这一切,缓缓拄杖转身离去。
他心中一片空明:不是我们唤风,是风自己,还记得回家的路该往哪儿吹。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处旧日讲堂。
苏清漪正静立于一座废弃的井台旁。
那块由孩童们刻下的“水纹判”石碑,此刻已被暴雨带来的泥浆掩埋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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