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苏清漪一袭青衣,悄然远去。
她没有回头,只是心中轻轻一叹。
最好的智慧,是让人忘记,自己还需要智慧。
南疆,幽深的山谷中,柳如烟从冥想中醒来。
她身边的盲童们也骚动起来,一个个仰着小脸,脸上带着困惑与不安。
“婆婆,”一个最年幼的童子轻声道,“地下的歌声,停了。”
他们口中的歌声,是柳如烟教导他们感知的、地脉菌丝网络之间信息传递的微弱跳动。
那声音日夜不息,是这片土地的脉搏。
可现在,它停了。
万籁俱寂,连最细微的菌丝能量波动都彻底消失。
柳如烟妖娆的眼波中没有丝毫慌乱,她只是柔声对所有童子说:“都坐好,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跟着我,静静地呼吸。”
她没有让他们奏响安魂的骨笛,也没有让他们拍击共鸣的石块。
她让他们,等待。
一天,两天……七天。
就在第七日的黄昏,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
那不是灾难的前兆,而是一种全新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节拍——五短,一长。
如同一颗沉睡了万年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搏动。
随着这节拍的响起,山谷深处的一道岩壁,竟“咔嚓”一声,自行裂开一道缝隙。
积蓄了无数时日的地下水,顺着这道缝隙汩汩流出,汇成溪流,从容不迫地排解了即将到达临界点的地压。
一场足以引发山崩地裂的隐患,就此消弭于无形。
有童子惊喜地问:“婆婆,这是谁谱的新调子?真好听!”
柳如烟伸出纤长的手指,接住一捧清冽的山泉,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傻孩子,这不是谁的调子。是这片山,它终于想起来,自己该怎么活了。”
中原旧日的学堂,程雪的孙儿正凝视着墙角的预警陶罐。
罐壁上凝结的水露,不再是预示风雨的图纹,而是变成了一幅幅流动的、如同血脉般的纹路。
村中人若是焦虑、纷争,纹路便纠结混乱;若是心绪平和、安宁喜乐,纹路便舒展顺畅。
他没有像祖辈那样去解读和传播,只是默默地将陶罐放在了学堂最中央,让每一个进出的孩童都能看见。
几日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村民们看到罐壁上混乱的纹路,会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平复呼吸;看到舒展的纹路,则会心生欢喜,彼此微笑。
村庄的氛围,竟在这无声的“镜子”前,自发地调整到了最和谐的状态。
而当所有人心境平和时,他们对天气的直觉预判,反而比任何图纹都更加准确。
新来的校长好奇地问起缘由,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笑着回答:“因为罐子昨晚做梦,梦见我们全村人都在笑呀!”
程雪的孙儿抚摸着斑驳的墙壁,墙皮之下,是祖母当年留下的灰烬投影。
他微笑着低语:“原来,真正的知识,是让遗忘,也成为传承的一部分。”
北境,李昭阳的墓前,今岁寒食,无火自燃。
地下腐朽的松根与经年累月的腐殖质发酵,产生的沼气被午后聚焦的日光引燃,一丛幽幽的火光凭空升腾。
那火光中的星火,不再拼凑出兵家阵图,而是飞舞交织成一幅不断变幻的、无形的网络。
其轨迹明暗不定,竟与南北九座村落之间的人口流动、物资交换的轨迹,分毫不差。
南岸的孩童围着这“无根之火”取暖,北地的牧民看到火光的变化,便知道南岸缺粮,自发地携带着肉干和奶酒前来。
曾经因水源纷争而隔阂的村落,在这一团无名之火前,重新融为一体。
守墓的老戍卒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他喃喃道:“老将军……这火,它已经不需要名字了……”
也就在这一刻,远在东海之渊,那枚早已锈迹斑斑的镇海古铃,猛地一震。
深海菌毯释放出的生命波动,第一次跨越了物种与地域的隔阂,与北境大地上那万众一心的“心跳”,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这共鸣,持续了整整九息。
如一次跨越千年的、深长的呼吸。
秋收时节,韩九的孙儿在田间祭祖。
他将第一捧新米倒入陶瓮,瓮中嗡鸣不绝。
他不再遵循祖父留下的阵法,只是将一只只陶瓮随意地插满了田埂。
是夜,雷暴骤临。
就在第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田埂上所有的陶瓮,竟如约好一般,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其节奏,与天上闪电明灭的频率分毫不差!
音高更是随着风雨的强弱而自动调节,为全村提供了最精准、最实时的预警。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
陈默再次立于群山之巅。
他俯瞰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星罗棋布的村落间,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
它们或直或卷,或浓或淡,彼此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在广袤的天地间,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无形棋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