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霜花的纹路,精巧得不似凡间之物,带着一种冰冷的、刻板的秩序感,在清澈的溪水表面飞速蔓延,每一个转折都遵循着绝对精准的几何逻辑。
须臾之间,一幅完整的、由冰晶构成的虚幻光幕,便覆盖了整片水面。
光幕的正中央,一行由无数微小冰棱组成的字符,正闪烁着幽蓝色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检测到核心逻辑悖论,文明引导程序即将崩溃……是否重启系统?】
下方,是两个同样由霜花构成的选项:【是】与【否】。
这,是那外来意识最后的挣扎,是它在彻底消亡前,发出的最后一声不甘的质问。
它将最终的选择权,交还给了它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用户。
只要陈默意念一动,选择【是】,那么一切都将重回原点。
签到、任务、奖励……那条通往“最优解”的冰冷道路,将再次为他铺开。
陈默静静地看着,神色无波无澜。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抉择,而只是冬天窗户上一片寻常的冰花。
他缓缓蹲下身,凑近水面,然后,轻轻地呵出了一口温热的白气。
那口气,带着他肺腑的温度,带着新炊米饭的香气,带着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最本源的吐纳。
“呼——”
热气拂过,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界面,仿佛被烙铁烫过的雪花,瞬间开始融化。
那关乎文明存续的宏大命题,那冰冷而威严的“重启”选项,就在这一口凡人的气息中,扭曲、瓦解,无声地化作一滩普通的溪水。
就在最后一枚“否”字即将彻底融化的瞬间,“哗啦”一声,一条肥硕的锦鲤猛地从水下跃起,金色的鳞片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它一口将那最后一片承载着系统意志的冰晶吞入腹中,随即一个摆尾,心满意足地潜回了深水,只留下一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仿佛,那曾经意图掌控天下的至高程序,最终的归宿,不过是成了这条鱼的点心。
陈默站起身,转身离去。
在他方才踏过的岸边湿泥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次日,当他再次路过此地,赫然发现,那脚印之中,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丛青翠的芦苇。
茎秆笔直,中空通透,山风吹过,无数细小的气流灌入其中,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交织成一首不成曲调、却异常熟悉的旋律。
那是他幼年时,在田埂上放牛,随口哼唱过的、早已遗忘的歌谣。
没有乐谱,没有编排,只是一个孩子无意识的哼唱,却被这片土地记住,并在此刻,以风为唇,以芦苇为笛,为他一人奏响。
陈默驻足,侧耳倾听了片刻,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回答那个已经不必回答的问题:
“我不是用户,我是呼吸。”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村落,苏清漪正立于昔日学堂的旧址前。
一夜春雨过后,那些饱经风霜的青石地砖缝隙里,竟钻出了无数细嫩的绿芽。
诡异的是,这些嫩芽并未杂乱生长,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精度排列着,构成了一行清晰的字迹:【基础教育普及率提升中……预计覆盖率:9.7%】。
那冰冷的、量化的语言,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这世间一切的成长与教化,都纳入其统计的范畴。
苏清漪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惊慌,也未曾试图拔除这些诡异的植物。
她只是转身回屋,取来一把最寻常的竹扫帚,走到那片“字迹”前,屏息,然后轻轻一拂。
“沙——”
扫帚过处,嫩芽的队列瞬间被打乱。
那代表着“普及率”的图案被从中截断,变得七零八落,不成模样。
做完这一切,她便不再理会。
此后每日,她只是提着木桶,亲自为这片土地洒水,却再也不去干涉那些嫩芽的生长方向。
半月之后,奇迹发生了。
这片废弃的学堂旧址,竟化作了一片天然的、由无数花草藤蔓构成的迷宫花园。
孩童们笑闹着穿梭其间,他们不识字,不懂阵法,全凭着最原始的直觉去寻找出口。
误打误撞之下,他们反而学会了观察太阳的轨迹辨别方向,学会了倾听风声预测天气,学会了辨认何种植物的果实可以解渴。
苏清漪立于高处,望着那些在迷宫中自由奔跑的身影,如同看着一群在知识的原野上肆意撒欢的生灵。
她心想:“最好的课堂,是连门都没有的地方。”
南疆深谷,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柳如烟从一个宏大而冰冷的梦中惊醒。
梦里,她站在一片无垠的云端讲台之上,面前悬浮着亿万个明灭不定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待唤醒者”。
一个浩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下达指令,命她宣讲“终极真理”,引导这些迷途的灵魂。
她正欲开口,忽觉衣角被人轻轻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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