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深谷,夜凉如水。
柳如烟正在为最后一个惊梦的盲童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忽然,她耳朵微微一动,抬眼望向屋顶。
瓦片在无声地轻响,不是风吹,也不是老鼠跑过。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带着某种规律的震动,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在将每一片陶瓦缓缓挪动、拼接,试图在屋顶之上,构建出一个符合某种神圣几何学的轮廓——【觉醒祭坛】。
柳如烟妖娆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灶膛边,从尚有余温的炭灰中,取出一捧细腻的草木灰,兑上昨夜剩下的米汤,调成了一碗漆黑粘稠的黑泥。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她便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攀上屋顶。
她没有去破坏那些正在缓慢移动的瓦片,而是用手指沾着黑泥,沿着屋脊和每一道瓦片的接缝,随意而迅速地涂抹起来。
三日后,一场秋雨落下。
雨水浸润了那些黑泥,黑色的汁液顺着瓦缝蔓延开来,如同墨汁在宣纸上写意地晕染,将那些原本规整的瓦痕线条,染得斑驳不堪,充满了无序的生机。
更奇特的是,不知名的苔藓,仿佛格外喜爱这草木灰与米汤混合的养料,竟偏偏就从这些黑色的泥线上疯狂地生长出来,歪歪斜斜,扭扭曲曲,彻底打破了那神圣几何的可能。
一个年幼的盲童被她抱起,用小手触摸着长满青苔的屋檐。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老师,老师,我们家的屋顶,好像一条喝醉了酒的蛇呀!”
柳如烟抚摸着他的头顶,唇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轻笑道:“对,蛇生来就是弯的,才不会被人画直了。”
与此同时,程雪的孙女正在村头的晒谷场上,用一个巨大的竹筛翻晒着金黄的新粮。
午后的阳光毒辣,透过竹筛细密的孔洞,在地面投下了一片规律的影纹。
忽然,那影纹的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光影流动,竟渐渐勾勒出“命运抉择台”五个古朴大字。
女孩儿看着那神异的景象,既不惊慌,也不躲避。
她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骰子整个翻转过来,倒扣在了地面上,正好盖住那片光影。
接着,她又抓起一把饱满的谷粒,随手撒在倒扣的筛面凹陷处。
一阵西风吹过,筛面上的谷粒被吹得四处滚动,它们滚动的轨迹完全随机,却不断切割、扰乱着下方筛孔投下的光影。
那原本清晰的“命运抉择台”字样,瞬间破碎成无数舞动的光点,如同一场白日里的流星雨,洒落于田野之间,最终消散无踪。
傍晚,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看着稻秆齐齐倾向东南,便对身边的人断言:“今晚必有大西风,赶紧把草垛都压严实了!”果然,入夜后西风大作。
程雪的孙女对同伴们说:“你看,天要说话,用的是风,不是招牌。”
老兵李昭阳巡边,来到一处废弃的旧渡口。
一夜之间,原本松软的河滩沙地上,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月光下,那霜纹清晰无比,赫然拼出了一幅详尽的“英雄回归大典流程图”,从“仪仗入场”到“万民跪拜”,再到“新王宣誓”,每一个步骤都条理分明,充满了仪式感。
李昭阳看着这幅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他解下腰间那口跟了他十几年的行军铁锅,看也不看,直接就架在了那“流程图”最核心的“宣誓台”位置,然后捡拾枯枝,划燃火石,生火煮粥。
火焰舔舐着锅底,炙热的温度让周围的白霜迅速融化,水汽蒸腾而起,那庄严神圣的流程图立刻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化作一片湿漉漉的沙地。
浓郁的米粥香气引来了附近放牧的牧童,李昭阳豪爽地招呼他们围坐过来,你一碗我一勺,很快将一锅热粥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让一个牧童用沾满锅底焦灰的木棍,在沙地上胡乱画了一个大大的、咧着嘴的笑脸。
当夜,河水潮涨,淹没了河滩。
第二天清晨,沙平如镜,只有一圈篝火留下的焦痕,形如一弯残月,证明着昨夜的人间烟火。
李昭阳望着浩渺的水面,灌了一口烈酒,喃喃道:“你要办典礼?可以,等老子先办完这个早饭局再说。”
秋收祭祀之后,韩九的族人们议论纷纷,惶恐不安。
许多人说,昨夜同时梦见天空悬挂起一口无形巨钟,连响九下,有天音入梦,预示着“重启纪元钟鸣大典”即将到来。
众人商议,应该散尽家财,集资铸造一口真正的巨钟,修建一座通天钟楼,以顺应天意。
韩九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第二天,他没有理会族人的狂热,依旧像往年一样,将一袋最好的新米倒入那只巨大的陶瓮中,加满山泉,然后将陶瓮安安稳稳地放置在田头。
当夜,雷雨交加。
无人注意的田野里,那只陶瓮中的米浆在湿热与雷电的催化下,开始了剧烈的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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