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言辞恳切,称当今圣上夜有所梦,得见“明心圣姑”于云端授经,醒后精神清明,顽疾竟有好转。
故此,恳请苏清漪这位“道统初祖”即刻入京,主持“正道复兴”大典,以正视听,安天下。
面对这份泼天的富贵与权柄,苏清漪只是静静地读完。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封足以让任何世家为之疯狂的密函,随手丢进了灶膛。
跳动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信纸,将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次日,她依旧照常授课,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课毕,她将自己亲手整理标注的《农桑辑要》与那本《失传录》一同装入一个木匣,托付给前来听课的程雪的孙女儿,请她代为送至邻县一所新开的女塾。
不料,小姑娘归途突遇大雨,虽尽力保护,木匣依然被淋得湿透,里面的书页也浸了水,字迹虽未模糊,纸张却起了皱。
苏清漪拿到返还的书册,看着那些皱巴巴的书页,非但没有惋惜,反而展颜一笑。
她干脆将书页一页页撕下,用浆糊仔仔细细地糊在了被风雨打得嘎吱作响的窗棂上。
那些记录着实用智慧的纸张,瞬间成了最坚韧的“窗户纸”,将风雨挡在了外面。
几日后,一个满面愁容的妇人找上门来,指着窗户,小心翼翼地问:“苏先生,您这……您这糊窗的纸,能借我抄抄吗?上头写的那个育蚕法子,俺看着像是真能管用。”
苏清漪含笑反问:“你不嫌它被我拿来糊窗,失了体面?”
妇人一愣,随即朴实地笑道:“体面能让俺家的蚕宝宝多结几个茧子吗?能活命的法子,就是最大的体面!”
苏清漪点了点头,亲自帮她揭下一张“窗户纸”,看着妇人如获至宝般离去。
她回望那一整面糊着知识的窗户,阳光透过纸页,斑驳陆离,那些晾晒在窗外的备用纸页,在风中轻扬,如同一面面宣告着实用主义胜利的旗帜。
柳如烟山村里的课堂上,孩子们自发组织了“夜读会”。
他们没有蜡烛,便趁着月色正好,聚在院子里,借着清冷的月光辨认白天所学的字。
柳如烟没有刻意去教导,更没有出面管理。
她只是默默地将灶膛里的火烧得更旺一些,留下足够的炭火,让孩子们读书冷了可以随时进来烤烤手,暖暖身子。
一夜,几个半大少年在院中激烈地争论起来,话题竟是“传说中的‘影阁’是否真的存在”。
有人说那是威慑天下的利刃,有人说那只是说书人杜撰的鬼话。
正在此时,柳如烟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薯粥走了出来,给每个孩子都盛了一碗。
听着他们的争论,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今天写的字,明天还能认出来,还能用它记下一件事,这就是真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
后来,他们不知从哪学来的法子,用石灰水将山壁刷白了一大块,每天都将新学的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
风雨来时,字迹会被冲刷得斑驳,但第二天,总有新的孩子用新的石灰水,在旧的痕迹上重新描摹。
那面“识字墙”,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那个双目失明的孩童,最喜欢在课后用他那双敏感的手,去抚摸墙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石灰笔画。
一天,他摸索着“写”完一个“光”字,回头对柳如烟说:“老师,我觉得这面墙,比我的眼睛还要亮。”
夏去秋来,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在一次雷暴中被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不知是谁,竟在树洞中悄悄塞入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天启卷轴”,并散布流言,称“有缘得之,可通古今,预知祸福”。
程雪的小孙女发现了此事。
她没有去取出卷轴,更没有当众斥之为无稽之谈。
她只是找来结实的麻绳,仔细地将开裂的树干重新捆绑加固,防止它彻底倒下。
随后,她又找来一块木板,钉在树洞口遮风挡雨,木板上写着五个字:“村事留言板”。
第二天,木板上就多了一张小纸条:“东头王三家,借牛三日,草料管够。”
第三天,又多了一张:“收土鸡蛋十斤,明日午时树下取。”
很快,寻找走失的黑狗、相约一同上山采药、通知哪家有喜事……各种各样鸡毛蒜皮却又实实在在的村中事务,都贴在了这块留言板上。
半个月后,那卷“天启卷轴”在潮湿的树洞里悄悄霉烂,腐朽不堪,再也无人问津。
小姑娘坐在树下,低头在自己的小账本上记着什么。
她听见不远处两个孩童在争论:“你说那卷轴是不是真的有神通?”
“肯定是假的!”另一个孩子笃定地回答,“我娘说了,真正的神通,是隔壁王婶靠着在留言板上卖鸡蛋,攒够了钱,供她儿子去镇上读书了!”
小姑娘低头一笑,在账本的角落里,用稚嫩的笔迹写下一行字:“今日收入:槐树租金一文——借洞存放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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