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失陷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在应天府皇城深处敲响。尽管齐泰、黄子澄等人试图封锁消息、淡化影响,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当松江府知府第二封、第三封语气愈发绝望的求援信,以及江南士绅暗中送来的、描述新明“治下井然、民心渐附”的密报,通过各种渠道摆在朝堂之上时,那股压抑已久的恐慌与不满,终于爆发了。
这一次,站出来发声的,不再仅仅是位卑言轻的小官。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绯袍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正是以刚直敢言着称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刘璟。他声音洪亮,带着悲愤,响彻整个大殿,“上海沦陷,伪明立足江南已逾旬日!我天朝王师逡巡不进,坐视敌寇筑垒安民,此何等奇耻大辱?!前线将士缺饷少粮,地方官府束手无策,而朝中诸公尚在空谈‘相机’、‘酌情’!老臣请问,究竟要待到何时?待到伪明兵临应天城下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整个谨身殿鸦雀无声。朱允炆脸色由白转青,手指死死抠着龙椅扶手。
齐泰立刻出班反驳:“刘大人此言差矣!用兵乃国之大事,岂能操切?伪明火器犀利,贸然进兵,若再遭败绩,动摇国本,谁人能当此责?当下之策,当稳固防线,筹措粮饷,待时机成熟,方可一举克复!”
“稳固防线?筹措粮饷?”刘璟怒极反笑,“齐大人可知前线是何光景?军心涣散,士卒饥馑!可知江南百姓是何境遇?苛捐杂税,民不聊生!伪明一招‘十一税’,一招‘开仓放粮’,便已收拢人心大半!我等在此空谈‘时机’,只怕时机尽归敌手!老臣泣血上奏,请陛下立刻罢黜齐泰、黄子澄等误国之徒,启用贤能,整饬军政,速发援兵,收复失地!否则,国势危如累卵,悔之晚矣!”
“臣附议!”
“刘大人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数名早已对现状不满的官员,此刻也鼓起勇气,纷纷出列支持刘璟。他们未必都亲新明,但更清楚继续让齐泰等人折腾下去,大明真的要完了。
朝堂之上,顿时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争吵声、指责声不绝于耳。主战派要求立刻采取坚决军事行动,并追究前期失败责任;而齐泰一党则拼命辩解,将责任推给前线将领无能、地方官配合不力,并攻击刘璟等人“危言耸听”、“动摇圣心”。
朱允炆看着这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听着耳边嗡嗡的争吵,只觉得头痛欲裂,心烦意乱。他既害怕新明的兵锋,又恼怒于臣下的逼迫,更恐惧失去权力。最终,他那被恐惧和猜忌扭曲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够了!”朱允炆猛地一拍御案,嘶声吼道,“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皇帝身上。
朱允炆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扫过刘璟等人:“刘爱卿忠心可嘉,然言语过激,罚俸半年!齐爱卿、黄爱卿乃朕之股肱,尔等不得妄议!剿伪大事,朕自有主张!”
他选择了维护齐泰、黄子澄,压制了要求变革的声音。这无异于向天下宣告,他将继续沿着这条通往深渊的道路走下去。
“退朝!”朱允炆不等众人再言,拂袖而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无数失望、乃至绝望的眼神。
刘璟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老眼中满是悲凉,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喃喃道:“陛下……昏聩至此,国将不国啊……”
这场失败的朝争,消息很快便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应天城内,暗流涌动。一些勋贵、将领,乃至部分文官,开始真正思考后路。连刘璟这样的老臣都碰得头破血流,可见朝廷已无药可救。
……
而与此同时,在新明控制下的上海县,却是另一番景象。
占领区的秩序已基本稳定。新明宣布的“十一税”和废除苛杂的政策,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周边地区的百姓和商贾。许多苏州府、乃至更远地方的商人,开始偷偷绕道,将粮食、布匹、甚至是一些大明严禁流出的物资,运到上海交易,换取新明那坚挺的银元或所需的商品。新明设立的市舶司(临时机构)前,竟然开始出现排队等候交易的船只。
更令人心惊的是,一些江南本地的中小士绅,尤其是那些在朱明朝廷下备受排挤、或产业受到严重影响的家族,开始尝试性地与新明派来的文官接触。他们或许还不完全认同新明的理念,但对现状的极度不满,以及新明展现出的高效与“守信”(至少在商业和税收上),让他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张员外,听闻贵府在松江颇有桑园,如今生丝销路可好?”新明派驻上海的民政主事,微笑着接待了一位秘密前来的当地乡绅。
那乡绅苦笑摇头:“不瞒大人,朝廷加征‘剿伪捐’,漕运又不畅,生丝堆积,几近破产。若大人能给小民一条活路……”
“活路自然有。”民政主事取出一份文书,“新明鼓励工商,生丝乃重要货殖。若员外愿按新明律法纳税,并优先售予我方,价格可从优,且我可签发路引,保你货物畅通,直运舟山或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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