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像是天河决了口,倾泻得更加肆无忌惮。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雨水狂暴地冲刷、拍打、奔流的声音,淹没了其他所有声响,也一点点侵蚀着人们心中残存的希望。
白梨和林予安被轮换下来的村民强行架回了临时指挥所——村支部。两人几乎成了泥塑,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衣衫,带走体温,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白梨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瘫在椅子上,裹着不知谁递来的干燥毯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林予安稍微好些,但也是脸色铁青,嘴唇冻得发紫,他强撑着检查各处传回的零星数据,眼神里的凝重有增无减。
海绵梯田系统在超负荷运转。那些匆忙建成的蓄水池大多已经满溢,分流渠里浊浪翻滚,植生带上稚嫩的草皮和灌木在狂暴雨水的冲刷下苦苦支撑,不时有小的土石被带走。系统确实起到了“削峰填谷”的作用,将一部分凶猛的径流化整为零,延缓了汇集的速度。但面对这种量级、这种持续时间的暴雨,它就像一位力士勉力举着不断加码的巨石,手臂已在剧烈颤抖,不知何时会彻底崩溃。
而最让人担忧的,还是山上那道已经张开了“嘴”的裂缝。
后半夜,雨势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在又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映照下,负责在相对安全距离监测裂缝的村民,连滚带爬、魂飞魄散地冲进了指挥所。
“裂……裂缝!又大了!好多地方都在往下掉土!”他声音变调,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恐惧的泪水。
林予安猛地站起,抓起高倍望远镜冲到窗边,但雨幕太密,能见度极低。他立刻连接上设置在裂缝附近、带有夜视和测距功能的位移预警器。
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裂缝平均宽度:12cm!局部地段接近15cm!
位移加速度:持续增加!
预警级别:红色!最高级别!
几乎就在他读取数据的同一时刻,刺耳尖锐的、如同利刃刮擦玻璃的警报声,穿透重重雨幕,从山上的监测点凄厉地传来!那是位移预警器在达到预设临界值后自动发出的最后一道、也是最紧急的警报!
“呜——呜——呜——!”
这声音在狂躁的雨声中不算特别响亮,却带着一种宣告死亡般的绝望,清晰地钻进了指挥所里每个人的耳朵里,也钻进了附近尚未完全撤离、或心存侥幸留在家中的村民心里。
所有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
“完了……山要塌了……”有人瘫软在地,喃喃自语。
林予安的手机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疯狂震动起来,是镇应急办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背景音同样嘈杂混乱:
“林予安!你们那边警报响了?!数据我们这边也收到了!红色预警!立刻!无条件!执行全员强制撤离方案!重复,立刻执行强制撤离!镇上的救援队和安置点已经全部就位!人命关天,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命令清晰而冷酷。
林予安挂了电话,看向村长和在场的几个村干部,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镇里命令,全员强制撤离!立刻执行!敲锣!挨家挨户搜!不愿意走的,抬也要抬走!”
最后的时刻,还是来了。
混乱的撤离在雨夜中再次展开。锣声、呼喊声、哭叫声、狗吠声与暴雨声、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大部分村民早已做好准备,或是被之前的滑坡和持续的警报吓破了胆,携家带口,搀老扶幼,披着雨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村小学和祠堂的安置点涌去。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固执的,将土地和房屋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老人,死活不肯离开。
“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我这老屋里!”
“我的鸡!我的猪还没牵出来!”
“走了,家里的东西就全完了啊!”
村口,几家靠近山脚的院落前,救援人员和村干部与几位老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老人们死死扒着门框,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任凭家人如何哭求拉扯,就是不肯挪动一步。场面一度僵持不下,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山上的警报声依旧如同催命符般响着。
白梨被外面的嘈杂声惊动,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村口。看到这一幕,她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她理解这些老人的执念,这片土地,这间老屋,可能就是他们一生的寄托。但在天灾面前,这种执念显得如此苍白而危险。
“三叔公!李奶奶!快走吧!山真的要垮了!”村长嗓子已经喊哑,急得直跺脚。
“垮了就垮了!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里正好!”一位干瘦的老人梗着脖子,浑浊的眼睛里是认命般的固执。
白梨推开搀扶着她的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那几位老人面前。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冰冷刺骨。她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曾经跪求她不要停水、如今却宁愿与家园共存亡的老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