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濠和栀兰鞋都没提上就跑了过来,妈妈正抱着牧洲在地上使劲摇晃着。
嘉濠接过来一看,小牧洲身子蜷缩着,双眼紧闭,小嘴无力地张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艰难的抽气声,他的身子不断地向上挺着,两个脸蛋憋得通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了咽喉。
他二话不说,抓起一旁的被子,胡乱地裹住牧洲,转身就往卫生所狂奔。北风呼嚎着,像刀子一样割在嘉濠的脸上,可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都是他那个生命垂危的小牧洲。
栀兰就像疯了一样,跟头把式地在后面跑着。她两腿发软,跑几步就滑倒了,“姐姐,你慢点,有姐夫呢。”小英桂把她扶起来。
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爬起来接着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所门口就说不出话来了。
到卫生所总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嘉濠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干走也走不到。一路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小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往下坠。
当他冲进卫生所时,小牧洲的脸已经变成了吓人的紫色,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卫生员小周神色凝重地拿出听诊器,贴在小牧洲的胸口。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桌子上的闹钟 在“滴答滴答” 地响着。小周慢慢地摘下听诊器,声音沉重地对嘉濠说,“孩子没了。”
刚从后面跟过来的桅兰,听到小周的话眼前一黑,就“扑通”声一声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嘉濠慌乱地扶起她,把她抱到凳子上。当她睁开眼睛反应过来,“啊”地一声又昏了过去。
一家人都跟来了,集体宿舍的工友们听到哭声也纷纷赶来了。
昏暗的卫生所里挤满了人,大家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悲痛。
“现在正是白喉高发期,以我们的医疗条件,只要染上了,就治不了。全场已经出现好多例了,基本上哪个生产队都有……”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叹息声和家人的哭泣声。
栀兰哭得撕心裂肺,几次哭到昏死过去。她死死地抓住小牧洲的尸体,死活不让嘉濠抱走。福元和德禄等人流着眼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拽回家。
哥哥带着几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工友,陪着嘉濠,抱着小牧洲往后山走去。山路崎岖,月光惨淡,他们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嘉濠颤抖着双手,将孩子轻轻放下,泪水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小牧洲的死彻底击垮了桅兰,她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一病不起。
她像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小牧洲的一点一滴。
她后悔昨天晚上回到家,为什么不把牧洲抱过来自己搂一晚上?你不想孩子,难道孩子也能不想他妈妈吗?
她仿佛能看到孩子在黑暗中,睁着大大的眼睛,盼着妈妈来抱他,可她却让孩子失望了。
她后悔自己生病的时候,把十个月的小牧洲,往妈妈屋里一放就是四十多天。那个时候,小牧洲还在吃奶啊!
那四十多天里,孩子想吃奶的时候,想找妈妈的时候,心里是多么渴望着妈妈能抱抱他呀!
她更后悔,在陪逸卿住院的这一个多月里,牧洲在家里跟着他的姥姥,你怎么就能做到对牧洲不提不问?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呀!
栀兰不敢往下想了,她的心里被无尽的悔恨充斥着。一想起这些,她的心就像刀割的一般令她痛不欲生。无论嘉濠怎样绞尽脑汁地劝她都无济于事。
嘉濠心疼地守在她身边,想尽办法开导她、安慰她。耐心地哄着她喝几口稀饭,轻声细语地陪着她说一些老家的事情,叫她分分心。
晚上,嘉濠拉着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搂过来靠在自己的胸口,就像哄小孩那样,安抚着叫她睡觉。
“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以后咱们不‘计划’了,有多少就要多少,只要你身体好就行。” 嘉濠红着眼圈,声音哽咽。
他想起生牧洲时,两人商量好,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后面再生两个,不管男女,就不再生了,趁着年轻能多干几年工作。
他是心疼栀兰,他知道栀兰的心思,不想让她一辈都被小孩子缠住。
可现在,这些计划都成了泡影。
嘉濠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悲痛说,“这次主要是我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和牧洲。”
“我天天只想着工作,有空就往医院跑,把他完全放心地交给妈妈带,是我太粗心了……”说着,嘉濠已经泣不成声了。
听着嘉濠的自责,栀兰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嘉濠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太难过。
她睁开眼睛,看着嘉濠憔悴的面容。这些天来,她只顾自己难过,从来没有想过嘉濠的感受,其实他内心承受的疼痛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自从小牧洲走了以后,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嘉濠,他的脸又黄又黑,一点血色都没有,嘴角上都是水泡,嘴唇咧出的口子渗着血印,十几天的功夫,脸瘦得像刀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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