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寒气,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兽,拼命往土坯房的缝隙里钻。窗户纸被吹得 “呼哒呼哒”地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
嘉濠的牙疼又犯了,左手死死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地在地上来回地走着。
这颗不争气的牙折磨他已经好些年头了,上点火就会疼。为了不影响家人,实在疼得没办法,就得大半夜地捂着脸漫无目的地在大道上溜达。
他一边走着,还一边嘟囔着,“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 那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奈。
栀兰坐在一旁,看着丈夫痛苦的模样,心疼得直皱眉。她轻声劝道:“不行你去医院把那颗牙拔了算了,省得天天遭这份罪。”
“光是拔了倒是省事了,还得镶呢,得跑多少趟医院哪?太费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奈,仿佛连说话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看几个小孩子都睡熟了,嘉濠悄悄挪到栀兰身边,在炕沿上坐下,用手捂着半边脸说:
“逸卿明年就初中毕业了,当兵他的政审肯定不合格,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指着将来推荐上大学就更不可能了,怎么轮也轮不到咱头上。”
“那有啥么办法呀?别说是咱们,那些高干子女不都是照样下放劳动吗?”栀兰叹着气。
“等他初中毕业以后,我不想叫他接着上了。”嘉濠心里早已有了一个冒险的想法。
栀兰听了,心里一紧,担忧地说:“全中国都在搞运动,你不叫他上学想叫他去哪呀?再说,他才多大个孩子呀!”
嘉濠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语气中满是心疼和不甘:“就我这种情况,他上再多的学也得回来当农工。凭他的悟性,我不想叫他在这里憋屈一辈子,他自己也不能甘心。”
嘉濠的声音小的生怕被黑夜听见,会打碎他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
“你不是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等他将来高中毕业,看看情况再说呗。”
“等他高中毕业再琢磨就晚了,你想,他高中毕业就十九了,晃荡两年就该找对象了。他要是一直当农工的话,恐怕想找个好对象都难。”
嘉濠越说越着急,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黯淡的未来。说起逸卿的事,他忘了牙疼这码事了,往炕里蹭了蹭,挨着栀兰躺了下来。
“那你有啥么打算?”栀兰早已猜透嘉濠的主意,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没想成熟他是不会这样说的。
“上学这条路行不通,就叫他学点手艺吧。有了好手艺,给咱个官当咱都不要。从古至今,哪次运动来了,最先倒霉的还不都是那些当官的?”
嘉濠发自内心地感慨着。这些话里藏着他多年来在生活中摸爬滚打总结出的无奈和智慧。
“我琢磨着,镶牙这个活不错。不论到任何社会,只要有人就需要治牙。趁现在牙医稀缺,他要是能把这门技术学到手,保管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嘉濠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行,我同意。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去哪都行。不过——” 栀兰温柔地说着,眼神里写满了对丈夫的理解和支持。
突然,她眼前一亮——“魏大夫!”
两个人几乎同声说出口,又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我星期天就带他去勃利,就凭那几年做邻居相处的关系,魏大夫肯定能帮咱这个忙。”栀兰胸有成竹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学成归来的模样。
“嗯,看他的那个“钻”劲儿啊,学啥都能快。”嘉濠欣慰地抿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对儿子的骄傲。
终于等到了星期天,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洒下第一缕温暖的光。
栀兰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还差十多个不到一百,去鸡窝里掏了掏,又捡回来3个,她转身去妈妈屋里去凑了几个。
她生怕少了,她又认真地数了一遍,“正好100个。”自己嘀咕着。
准备好了以后,就和逸卿挎着一篮子鸡蛋,一起兴冲冲地出门了。一路上,逸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越靠近医院,脚步就越沉重。
“妈妈,你说能行吗?不然咱别进去了,魏大夫要是不答应,多不好意思啊?” 走到医院门口,逸卿突然停下脚步,不想进去了,他涨红着脸说。
逸卿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这是他第一次去求人办事,总觉得抹不开面子。
跟魏大夫那么熟悉,他要是不给办,咋出他那个门啊?逸卿越想越为难。
“行不行的总得去问了才知道。这都到门口了,就算这件事办不成,也进去看看他们。从他们调走以后,就没见过面,我还真挺想他们的。”栀兰鼓励着逸卿,拉起他的手就往医院里走。
逸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栀兰进了医院。他们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魏大夫的办公室。门半开着,魏大夫和高大夫正在忙碌。
看到栀兰,两人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他们热情地迎上来,说啥要带他们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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