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巷口,带着初春的凉意和远处未熄的路灯微光。
林野站在那间旧仓库门前,手指轻轻抚过新钉上的木牌——“荆棘学校”四个字是她亲手刻的,刀痕深浅不一,像一道道愈合中的旧伤。
她低头看了眼门牌下方那行小字:“这里不教你怎么和解,只教你如何不说谎。”字迹极细,几乎要被风雨磨平,却像钉进了地基般沉实。
她推开门,屋内尘埃浮动,在晨光里缓缓起舞。
空荡的仓库被她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间,中央摆着一个玻璃展柜,五颗银白色的情绪晶体安静地悬浮其中,由细线吊挂,彼此微弱共振,泛着幽光。
展柜下方贴着一张手写标签:“温柔暴力标本”。
顾念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出版社的合同意向书,眉头微蹙。
“你真不签?这可是全稿预付,还能进主流渠道。‘荆棘摇篮’系列积累的读者群足够撑起一次现象级出版。”
林野摇头,目光落在晶体上。
“第一本书,不卖。”她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我要印一万册,免费发。发给还在崩溃边缘的读者,发给心理咨询师,发给‘回声心理’的前学员——那些被诊断、被规训、被要求‘走出来’的人。”
顾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你以前写小说,是为了让别人听见你的痛。现在,你是想让别人的痛,也能被看见。”
林野没回答,只是走到墙边,掀开一块遮布。
一面整墙贴满了便条,五颜六色,字迹各异,全是匿名投递——有的用铅笔潦草写就,有的打印得工整却颤抖:
“我爸打我,可我也打过弟弟。”
“我妈控制我,但她一个人养大三个孩子。”
“我不想原谅,但也不想恨。”
江予安是在午后来的。
他站在那面墙前很久,手指轻轻掠过纸面,像在读一封封未曾寄出的信。
阳光斜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林野脚边。
“你终于没再试图定义‘该不该’。”他轻声说。
林野望着他侧脸,忽然觉得心口那道银痕轻轻一颤,不疼,反而像某种久违的共鸣。
“疗愈不是标准答案。”她望着满墙的便条,声音平静,“是允许所有答案存在。”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墙面。
心口银痕微亮,五颗晶体在展柜中同时震颤,嗡鸣低回。
刹那间,每一张便条的边缘浮起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是被回应的低语,又像灵魂的呼吸。
那些字迹在光中微微波动,仿佛有了温度,有了脉搏。
那一刻,仓库不再只是空间,而成了某种容器——盛着未被命名的情绪,未被赦免的罪疚,未被宽恕的恨意,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微弱的爱。
门被轻轻推开时,两人都没回头。
林秀英站在门口,手里牵着小舟。
男孩低着头,怀里紧紧抱着画本,像抱着唯一的盾牌。
他慢慢走近,一句话不说,只是把画放在林野脚边的矮柜上。
纸上是一只纸船,漂在深蓝的星河里,船身写着两个字:林野。
林野蹲下身,指尖抚过画纸边缘。
她没说话,只是眼眶一点点发热,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了心脏最深处。
“他说……”林秀英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你是第一个没要求他‘变正常’的大人。”
林野抬起头,望着母子俩。
她起身,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许岚工牌的复制品,边缘烧焦,漆面剥落,是她按记忆重制的。
她将它挂在入口处,紧挨着小舟的画。
“这里不崇拜拯救者,”她低声说,像是对所有人,也像是对自己,“只信任幸存者。”
江予安站在她身后,看着那对母子被引导着走进内室,看着满墙的光晕渐渐淡去,晶体归于静默。
他忽然明白,林野不再只是那个被荆棘缠绕的写作者。
她成了容器,成了通道,成了让伤疤说话的地方。
他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林野正站在仓库中央,阳光穿过高窗落在她身上,心口银痕若隐若现。
她望着空荡的水泥地,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等某个声音。
而在巷子尽头,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人缓缓走来,手里拎着一盒粉笔,脚步沉稳,像踏着某种无声的节奏。
老周走进“荆棘学校”时,脚步像踩在时间的边界上。
他没说话,只是将那盒粉笔轻轻放在门边的旧木桌上,目光扫过空荡的水泥地,仿佛早已看见了尚未落笔的痕迹。
林野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沉默的老人弯下腰,指尖沾了点灰,试探地在地面划了一道弧线——那是圆的起点。
“要画多大?”她轻声问。
老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种近乎慈悲的疲惫。
“足够让每个人都坐进去,又不至于让人忘了自己是孤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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