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烧什么?”他问,声音像从井底浮上来。
“不是烧,”她说,“是封存。”
她将“情绪遗蜕”的灰烬倒入准备好的十三个微型玻璃瓶中,又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小撮焚烧亭历年清理出的纸灰——那是无数陌生人写给过去的告别、忏悔与未能寄出的情书化作的尘。
两种灰混合在一起,色泽难辨,却仿佛有了呼吸般的质地。
每个瓶子都贴上磨砂标签,嵌入微型二维码。
扫码后跳转至一个加密音频库——“转译”。
里面没有她的声音,只有经过她倾听、见证、整理过的他人叙述:有少年讲述被父亲殴打时如何躲在衣柜背乘法表;有母亲哽咽说自己流产三次仍被婆家责骂“不孝”;有阿哲在第十四次咨询中第一次平静地说:“原来我不是软弱,只是太早学会了替别人疼。”
她在博物馆正门入口处摆出这十三个瓶子,用一块黑绒布垫底,像陈列某种未命名的文物。
旁边立着一张手写字牌:
“取一瓶,听一段,烧一封信。
痛不必永存,但必须被经过。”
起初没人敢动。
游客驻足观望,有人拍照上传,称这是“行为艺术”,有人说她是想用仪式感洗白冷漠。
可第三天清晨,老周发现少了一瓶。
后来才知道,是一位患产后抑郁的母亲取走的。
她听完音频后,在焚烧亭写了整整八页信,全数投入火口。
火焰腾起时,她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老周开始每天清晨为剩下的瓶子拂尘。
年轻人笑他:“一把年纪还搞这套迷信?”他只慢悠悠地说:“这儿的灰,都是活过的证据。你不信命,也得信人真真切切地痛过。”
某个雨夜,沈月独自撑伞而来。
雨水顺着伞骨滴成帘幕,她站在展台前许久,最终伸手取走最后一瓶。
她没扫码,也没停留,径直走向焚烧亭,从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稿——那份联名信的原始版本。
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化为飞灰。
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低声说:“我女儿去年问我,‘妈,你是不是只爱受害的我?’”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去,再未出现。
三天后,一位陌生女孩送来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林野小姐”。
里面只有一句话:“沈律师今天陪我去报案了。”
林野读完,坐在书桌前很久。
窗外雨势渐歇,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苏醒的气息。
她打开最后一个玻璃瓶,将心口剥落的最后一片灰屑轻轻放入其中,旋紧盖子。
她抬头望向镜子。
心口那道蜿蜒如荆棘的旧痕,如今已褪成一道极淡的月牙形印记,像烟痕掠过肌肤,温顺地伏在那里。
但这一次,她不再期待它消失。
因为痛本身,已是活着的证明。
就在她收拾桌面时,手机自动弹出一条社区药房的通知提醒:【您绑定的地址附近门店今日完成一笔匿名药品领取】。
备注栏里写着一行小字:
“取药人:周姓女士,登记时间 07:15,所取药物为抗焦虑复合制剂,周期续方。”
林野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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