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驿馆之夜,灯火长明。窗外市集的喧嚣渐次沉寂,而馆舍之内,刘擎、林凡、石韬、高顺四人围坐,灯烛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随着火焰微微晃动,如同四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凝重,混合着墨香、茶气以及皮革金属的淡淡味道。
石韬将所能搜集到的、关于明日宴会可能出席的重要人物信息,以及郡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再次做了极为详尽的梳理和汇报。郡丞曹寅及其姻亲故旧集团、兵曹掾赵玹代表的郡兵系统、几位以清流自居却与曹氏往来密切的名士、乃至太守那暧昧不明的态度,都像是隐藏在繁华夜色下的暗礁,随时可能让他们的航船倾覆。
“其发难之策,万变不离其宗。”林凡指尖蘸了少许茶水,在光洁的案几上划出几道水痕,目光沉静如深潭,“一曰‘质疑根基’,质疑公子宗亲身份是否确凿,质疑安阳之功是否夸大,甚至质疑林某之来历是否清白;二曰‘诘难新政’,必以‘与民争利’、‘擅改祖制’、‘耗费钱粮’之名,攻讦屯田之策;三曰‘考较才学’,或问经义,或询兵略,寻隙令我等出丑,打击威信;四曰‘构陷栽赃’,此最为险恶,或可暗中制造事端,裁赃嫁祸,令我等于天使面前百口莫辩。我等需一一推演,准备应对之辞,并设想最坏情形。”
四人针对每一种可能,细致推演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使用的言辞,并商定回应策略,分配应对角色。石韬负责律法政务数据的精准回应,引经据典,务求无懈可击;高顺负责军事层面的沉稳应对,以实战经验驳斥纸上谈兵;林凡总揽全局,查漏补缺,并准备应对那些最刁钻奇诡的问题;刘擎则作为主心骨,展现汉室宗亲的雍容气度与决断力,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推演直至深夜,烛泪堆叠,四人眼中皆有了血丝,方才各自歇息,力图养精蓄锐,以应对未知的风浪。
次日傍晚,华灯初上,太守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南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聚于此,锦衣华服,笑语喧阗。一方面自然是迎接朝廷天使,以示尊崇;另一方面,也是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目的——亲眼看看那位 recently 崛起的刘司马和他的“神奇军师”是何等人物,更期待着看一场由曹丞等人精心导演的好戏。
刘擎一行人准时抵达。刘擎一身崭新的别部司马官服,衬得身形愈发英挺,眉宇间沉稳持重;林凡依旧是那身略显陈旧的青衫,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飘逸中带着异样的沉稳,目光扫视间,仿佛能洞悉人心;石韬抱着厚厚的文书卷宗,神色肃穆,如同抱着千钧重担;高顺一身擦得锃亮的戎装,按剑紧随,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凛然生威。四人气质迥异却又奇异地和谐,一出现便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所有目光,好奇、审视、嫉妒、不屑、期待……种种情绪,在那些虚假的笑容下暗自涌动。
进入富丽堂皇、熏香缭绕的大殿,气氛更是微妙。郡丞曹寅等人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略一拱手,虚应故事,便转身与熟识的豪强名士谈笑风生,刻意冷落。唯有几位地位不高或素与曹系不睦的官员,上前客气见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鼓励。
刘擎涵养极好,面色如常,与几位官员从容寒暄。林凡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一切奢华喧嚣皆与己无关,灵台一片清明,只在暗中细致地观察着每一个可能成为对手的人,记下他们的神态、语气、小动作。
片刻后,鼓乐高奏,丝竹之声变得庄重。太守陪着一位面白无须、面色矜持、眼神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倨傲的中年宦官——朝廷使者、中常侍张让的心腹李常侍,缓步走入大殿。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躬身行礼。
宴会正式开始。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舞姬身姿曼妙,衣袖翩翩,觥筹交错间,表面上一派歌舞升平的和谐气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预想中的发难,如同潜伏的毒蛇,如期而至。
郡丞曹寅率先举杯起身,笑容满面,语气热络地对李常侍道:“常侍大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宣示天恩,抚慰地方,真是令我南郡上下蓬荜生辉,倍感荣宠。尤其是得知刘司马、林校尉此等屡建奇功的少年英雄亦来赴宴,更是让我等倍感荣幸,可见今日之会,群贤毕至啊。”他话锋一转,故作好奇地看向刘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听见:“伯安啊,如今郡中可是传遍了你的事迹。听闻你当初仅以数百之众,临危不惧,大破数万黄巾,力保安阳不失,此等旷世奇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足可载入史册。不知当时详情如何?可否为我等详解一番,也让常侍大人亲眼听听我将士之骁勇,感受一番朝廷恩威之浩荡?”
这话看似捧场褒扬,实则阴险至极。直接点出“数百破数万”这个过于夸张、违背常理的战果,瞬间勾起所有人的疑窦,将刘擎置于炉火之上烘烤,逼他当众详述。只要叙述中稍有夸大、前后矛盾、或有一处难以自圆其说之处,便可立刻发难,扣上“虚报战功”、“欺君罔上”的滔天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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