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缕阳光带来的新鲜感,在西里村小学四年级一班的教室里,很快就被一种更具体的、带着点约束感的气氛取代了。林雪老师那双像清泉般明亮的眼睛,在立规矩时,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同学们,从今天起,我们班的规矩要立起来。”林老师站在讲台上,声音依旧清脆,但少了昨天的温和笑意,多了几分郑重。她手里没有拿教鞭,但那挺直的背脊和扫视全场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每天早上七点半,必须准时到校。迟到的,在教室门口站五分钟再进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张明显露出“这么早啊”表情的脸,“七点半到八点,是早读时间。语文、数学,或者背背课文、公式,都可以,但教室里必须要有读书声!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跑出教室玩!”
七点半!吴普同心里暗暗叫苦。家里离学校不算远,但早上要喂鸡、扫地,有时还要帮母亲烧火,七点半到校,意味着天蒙蒙亮就得起床,比过去紧张多了。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这条新规。
“上课!”林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必须认真听讲!不许做小动作,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几个平时比较调皮的男生,“打!瞌!睡!”这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如果让我发现谁在课堂上打瞌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她做了一个模仿小鸡啄米的、略带夸张的动作,引得几个同学忍不住低笑,但立刻被她严厉的目光压了下去,“那就请你站起来,清醒清醒,站着听课!直到我让你坐下为止!”
站!着!听!课!这四个字像小锤子,咚咚咚地敲在吴普同的心上。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像根木头一样杵在教室中间,被全班同学行注目礼的场景,脸皮不由得一阵发烫。这简直比挨孙老师用竹板打手心还让人难堪!孙老师虽然严厉,但罚站这种公开的“示众”,他是很少用的。
“还有,”林老师似乎没看到底下学生各异的表情,继续她的“施政纲领”,“从今天开始,每人准备一个日记本。”她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印着红色花朵的硬壳笔记本,“就像这样的。每天,都要写一篇日记。”她举起本子晃了晃,“写什么都可以,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高兴的,不高兴的,哪怕就写‘今天天气很好’也行,但必须写!每天放学前交给我批阅。”
日记本!还要每天写!吴普同感觉头更大了。写作文对他来说已经够费劲的了,现在还要天天写!他认识的字就那么些,翻来覆去能写啥?“今天帮妈妈烧火”,“今天和小军玩了弹珠”,“今天吃了红薯”……天天写这些,林老师会不会笑话他?他偷偷瞄了一眼王小军,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苦相。王小军虽然成绩好,但让他写流水账日记,估计也觉得是件苦差事。
“规矩就是这些,希望大家严格遵守。”林老师放下笔记本,语气缓和了一些,“好的习惯是成功的一半。现在,翻开语文书第一课,《趵突泉》……”
第一天的语文课,就在这种略带肃杀的气氛中开始了。吴普同努力挺直腰板,眼睛紧紧盯着黑板和林老师,生怕错过一个字、一个眼神。林老师讲课确实和孙老师不同。孙老师喜欢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像讲古老的故事。林老师则更干脆利落,重点清晰,板书也漂亮,娟秀的字迹在黑板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她讲趵突泉的泉水如何“冒,冒,冒”,讲池水的清澈见底,讲小泉眼“像一串明珠”,声音抑扬顿挫,试图把课本上描绘的景象带到这群从未走出过西里村的孩子们面前。
吴普同起初听得还算认真,被“一串明珠”的比喻吸引了一下。但听着听着,问题来了。昨天因为新老师、新座位、新课本,他兴奋得有点晚睡。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此刻,温暖的秋阳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林老师清脆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加上昨晚睡眠不足的后劲儿悄悄涌了上来。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像被涂上了厚厚的浆糊。讲台上林老师的身影开始有些模糊,黑板上的字也像小蝌蚪一样游动起来。
不行!不能睡!吴普同在心里使劲给自己打气。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困意,甚至偷偷用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疼!他一个激灵,清醒了几秒。但这点清醒就像投入池塘的小石子,很快就被无边的困倦吞没了。他的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再一点……像极了林老师刚才模仿的“小鸡啄米”。
他完全没注意到,讲台上那双清泉般的眼睛,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里这颗不安分的“小脑袋”。
“吴普同!”
一声清喝,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响。
吴普同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林老师严厉的目光,那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刺向他。教室里所有的视线,“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他身上。张二胖在后面捂着嘴偷笑,王小军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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