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的清晨,天光熹微,西里村还笼罩在一层薄如轻纱的晨雾中。吴普同比往常醒得更早,躺在床上静静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母亲李秀云已经在灶房生火了,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伴随着锅铲轻碰铁锅的清脆声音。父亲吴建军在院里打水,压水机吱呀呀地响着,水桶接满,随后是水流哗啦啦注入水缸的声音。
吴普同轻轻起身,从床头拿起那件半新的白衬衫——这是去年过年时母亲特意扯布给他做的,只有重要场合才舍得穿。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领口袖口都还完整,母亲昨晚特地用烙铁熨烫过,折痕清晰可见。他仔细地扣好每一个纽扣,将衣摆仔细地塞进裤子里。
推开房门,晨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夹杂着田野里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灶房里飘出小米粥特有的香气,混着柴火淡淡的烟熏味。李秀云正在灶前忙碌,看见儿子出来,忙用围裙擦擦手:"起来了?粥马上就好,我还烙了你爱吃的葱花饼。"
吴普同注意到母亲眼下的乌青,显然又是一夜未眠。"妈,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李秀云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映红了她略显疲惫的脸,"去见老师要精神些,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吴建军从井边提水进来,古铜色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粗布衫的肩头已经被水打湿了一片:"东西都准备好了?"他问的是学费的事。 "嗯,在里屋抽屉里。"李秀云压低声音,"一共一千二,够了吧?" "够了。"吴建军点点头,走到里屋取出一个旧铁盒。铁盒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黑色的铁皮。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纸币。
吴普同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粗壮的手指仔细数着那些皱巴巴的纸币。大多是十元、二十元的面值,只有几张百元大钞被仔细地压在底下。父亲数钱的动作很慢,很认真,每数一张都要用手指蘸一下口水,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八百学费,二百住宿费,一百五书本费,一共一千一百五。"吴建军重复核算了一遍,然后用牛皮纸把钱包好,外面再裹上一层防潮的油布,"还剩五十,给你当生活费。"他又另外数出几张零钱,仔细地对齐边缘。
早饭桌上,一家三口沉默地吃着。金黄的葱花饼烙得外酥里嫩,边缘微微焦黄,散发着葱油特有的香气。小米粥熬得浓稠适中,米粒饱满开花,上面浮着一层细腻的米油。还有一小碟腌黄瓜,翠绿透亮,吃起来爽脆可口——都是吴普同爱吃的。李秀云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吴建军则罕见地盛了第二碗粥,喝得格外慢,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饭后,吴普同推着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准备出发。李秀云追出来,往车筐里塞了两个还温热的煮鸡蛋:"路上饿了好垫垫肚子。"鸡蛋壳上还带着细微的水珠,显然是刚煮好不久。 吴建军检查了一下车胎气压,用手指按压胎面,又紧了紧车把:"我陪你去吧?"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不用了爸,我自己能行。"吴普同摇摇头。他知道父亲今天还要去地里给玉米施肥,农时耽误不得。
去县三中的路上,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杨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路旁的玉米地一片翠绿,穗子已经开始泛黄,预示着秋收的临近。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几只麻雀在田埂上跳跃觅食,见自行车过来,扑棱棱飞走了,落在远处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县三中的校园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暑假还没有结束,只有几个老师在值班。校园里的梧桐树投下长长的影子,知了已经开始了一天的鸣唱。吴普同把自行车停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敲门。
杨秀英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看见吴普同进来,她立即放下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吴普同?这么早来找我,是不是想好了?" "想好了,杨老师。"吴普同站得笔直,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角,"我要复读。" "好!好!"杨老师连声称赞,眼角的鱼尾纹都笑深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县一中的复读班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便条,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联系人。"这是李老师的电话,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复读班8月28日开始报到,30日正式开课。"杨老师推了推眼镜,又补充道,"李老师是我师范同学,人很负责,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
吴普同郑重地接过纸条,注意到便条右下角还细心地标注了办公时间。"谢谢杨老师。" "别客气。"杨秀英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叠资料,"这是去年高考的真题和解析,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复读班一开始就会进行摸底考试,你要做好准备。"资料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上面还有细密的批注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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