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爬泰山是在二十四岁,那年刚辞了职,揣着攒下的几千块钱想找个地方透透气。朋友说泰山日出值得一看,还能顺便拜拜碧霞祠,求个顺心。我没信这些,只觉得山顶的风或许能吹走心里的闷,可没想到,这趟山爬下来,记了十年的不是日出,是半夜那间破庙里的事。
九月底的泰山已经凉了,我怕赶不上日出,下午两点就从红门开始往上走。背着双肩包,装着两件换洗衣、一瓶水和面包,没带登山杖,想着年轻,撑得住。一开始还能看见不少游客,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路边卖水的大爷喊着“最后一段了”,我还跟着笑。可越往上走,天越暗,风也越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到中天门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太阳沉到山后头,把云彩染成一片灰红,看着有点瘆人。
我本来计划在中天门找个宾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再往上爬。可问了两家,价格都贵得离谱,最便宜的也要三百多,还是没窗户的小单间。我攥着钱包犹豫了半天,想起背包侧兜还塞着之前打印的攻略,说往上走半小时有个“半山庙”,能住人,只要五十块一晚。攻略里没说庙的名字,只附了张模糊的照片,红墙掉皮,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
我咬咬牙,背着包接着往上走。这时候游客已经很少了,偶尔碰到一两个往下赶的,脚步匆匆,脸色都不太好。山路越来越陡,台阶上落着一层松针,踩上去沙沙响,风穿过树林,呜呜的像有人哭。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前面晃,照到的地方只有发黑的树干和乱蓬蓬的草,没照到的地方,黑得像能吞人。
走了大概四十分钟,手机快没电了,我正着急,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点昏黄的光。走近了才看清,是座小庙,红墙确实掉了皮,门口那棵老槐树歪得厉害,树枝斜斜地伸到庙门上,像只干枯的手。庙门没关,虚掩着,里面透出的光忽明忽暗,是蜡烛的光,不是电灯。
我推开门的时候,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在夜里特别清楚。院里没人,只有一间正房,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蜡烛光就是从那里面透出来的。我喊了两声“有人吗”,没人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磨沙子。
我推开门,屋里烟味很重,还混着一股霉味。正中间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个没刻名字的木牌位,前面点着两根白蜡烛,火苗跳得厉害。供桌旁边坐着个老头,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褂子,头发全白了,贴在头皮上,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松针。他手里拿着个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眼睛半睁半闭,看我进来,也没起身。
“住店?”老头问,声音还是那样哑。
“对,”我把背包往地上放了放,“攻略上说这儿能住,五十块一晚?”
老头点点头,指了指墙角:“就那屋,里面有张床,被褥都有。晚上别出来,听见啥动静也别开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墙角有个小隔间,门是布帘做的,灰扑扑的,看不清里面。我没多想,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递给他,他接过去,随手塞进怀里,又低下头扇蒲扇,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我拎着背包走到隔间门口,掀开布帘。里面果然有张木板床,铺着洗得发黄的褥子,叠着一床厚被子,看着还算干净。屋里没窗户,只有顶上一个小透气孔,漏进一点星光。我把背包放在床头,拿出手机看了看,只剩百分之三的电,索性关了机,躺到床上。
被褥有股太阳晒过的味道,混着一点土腥味,不算难闻。我累了一天,很快就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的风更大了,刮得庙门“哐当哐当”响。还有老槐树的树枝,打在窗户上,“啪嗒啪嗒”的,像有人在敲窗。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冻醒的。屋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被子裹在身上,跟没盖一样,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钻。我翻了个身,想把被子拉得更紧些,可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树枝敲窗的声音,是脚步声。
很轻,很慢,就在隔间外面的正屋里。一步,两步,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光着脚走在松针上。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那脚步声围着供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隔间的布帘外面。
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老头不是说晚上别出来吗?他自己怎么会在外面走?而且这脚步声,太轻了,不像是个老人能走出来的。
布帘外面静了一会儿,接着,我听见了“呼吸声”。不是人的呼吸,是那种又细又长的声音,像风从管子里吹过去,贴着布帘,一下一下,往隔间里钻。我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敢动,手攥着被子,指节都发白了。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往门口走。我听见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又“哐当”一声关上。风好像也小了些,屋里的寒气却没散。我还是不敢动,耳朵里嗡嗡响,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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