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引魂录
第一章
槐根血林砚秋第一次踏足后山时,脚底被槐树根绊倒的瞬间,正看见那截惨白的骨茬从腐叶里刺出来。秋阳穿过层叠的鸦巢般的枝桠,在骨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裂的星子。"当心。"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守山人老周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青石径上,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山从清末就埋人,宣统三年那场瘟疫,半座城的尸骨都堆在后坡。"林砚秋踉跄着站稳,指尖沾到了些黏腻的黑泥。她本是来写生的,美院布置的"古意山水"作业让她寻到了这座被城市遗忘的荒山。帆布包里的画夹还带着松节油的味道,此刻却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像灌满了山间的寒气。暮色漫上来时,她在半山腰发现了那座孤坟。没有墓碑,只有半块歪斜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缠枝莲纹。石板前的石案摆着三只豁口的青瓷碗,碗里盛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污渍,几只黑蚂蚁正沿着碗沿搬运什么——凑近了看,竟是粒干瘪的眼珠。"那是沈家小姐的坟。"老周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惊起几只磷火般的飞虫,"民国二十六年,穿学生制服的姑娘,在坟前上吊死的。"林砚秋的铅笔尖突然折断了。她看见青石板缝隙里长出的野菊,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花蕊里似乎蜷缩着细小的、手指状的根茎。晚风卷起她的画纸,上面晕开的墨色山峦,不知何时变成了层层叠叠的人脸轮廓。
第二章
还魂香子夜的露水打湿窗棂时,林砚秋被一阵异香惊醒。那香气像是檀香混着腐烂的桂花,从门缝底下丝丝缕缕钻进来,在月光里凝成半透明的雾霭。她摸出枕边的美工刀,悄悄拨开窗帘一角——院子里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垂到脚踝,旗袍领口绣着银线缠枝莲,与孤坟上的纹样分毫不差。女人背对着她,正用一把银质小铲挖掘着院角的梧桐树根,铲尖碰撞砖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砚秋握紧美工刀的手沁出冷汗。她看见女人挖出的土坑里,埋着个巴掌大的红漆木箱。箱盖打开的瞬间,万点流萤般的绿光从里面涌出来,在月光下化作无数细小的飞蛾,扑簌簌地撞向她的玻璃窗。"姑娘,借样东西。"女人忽然转过身。那张脸在月光下白得像宣纸,唯有嘴唇红得滴血,眼角垂着两行血泪般的红痕。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剥落的蔻丹,指向林砚秋书桌上的画夹:"把我画回去。"画夹里那张未完成的后山写生,此刻正发出细碎的裂帛声。青石板上的缠枝莲纹活了过来,顺着纸面蜿蜒生长,在空白处开出朵朵妖冶的黑色花朵。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画中孤坟前的石案上,三只青瓷碗里盛着的不再是干涸的污渍——而是三只瞪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三章
骨笛引老周的尸体是在山神庙发现的。他跪在残破的神像前,脖子被扭成诡异的角度,七窍里塞满了槐树叶。最骇人的是他的双手,十根手指都被齐齐斩断,断口处用红线仔细地缝合着,在晨光里像串暗红的玛瑙珠子。"民国二十六年的卷宗里有记载。"年轻的刑警陈默将泛黄的档案推到林砚秋面前,照片上的女学生穿着蓝布旗袍,梳着齐耳短发,眉眼间竟与她有三分相似,"沈青梧,金陵女子大学历史系学生,研究地方志时发现这座山的秘密,然后就失踪了。"档案里夹着张手绘地图,用朱砂标着后山的七座孤坟位置,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沈青梧的批注字迹娟秀,却在某页突然变得潦草:"槐根饮血,骨笛引魂,七星坟阵锁的不是人......"后面的字迹被暗红色的污渍覆盖,像是干涸的血迹。当林砚秋再次登上后山时,整片槐树林都在无风自动。那些扭曲的枝干仿佛变成了无数伸向天空的手臂,枝头的鸦巢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她按照地图找到第七座坟,发现那竟是座空坟,墓室中央摆着支用白骨雕成的笛子,笛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指尖触到骨笛的刹那,整座山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她听见了笛声——不是她吹响的,而是骨笛自己在呜咽。那些符文亮起幽蓝的光芒,在墓壁上投射出流动的影子:穿清朝官服的人在活埋哭喊的村民,穿军装的人在焚烧成堆的尸体,穿学生制服的姑娘用银簪划破手腕,将鲜血滴进骨笛的吹孔......
第四章
七星锁"每座坟里都锁着样东西。"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们在第一座坟里挖出了串青铜铃铛,摇动时会发出婴儿的笑声;第二座坟里是只绣着人脸的绣花鞋;第三座坟里......是半截穿着学生制服的手臂,指甲缝里还嵌着风干的槐树叶。林砚秋突然想起沈青梧的批注。她翻开画夹,那些原本凝固在纸上的人脸轮廓开始蠕动,渐渐拼凑出完整的字句:"宣统三年锁疫魂,民国十六年锁兵煞,民国二十六年锁文怨......七星坟阵锁的是七场灾祸,如今坟开了,祸事就要来了。"第七座空坟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上来,伴随着无数冤魂的哭嚎。林砚秋看见黑洞深处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困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穿长衫的书生,扎羊角辫的孩童,穿军装的士兵......还有穿月白旗袍的沈青梧,她正伸出手,骨笛在她指间发出凄厉的哀鸣。"用这个。"陈默将那截断臂递给她。林砚秋犹豫着接过,突然感到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开始变长,皮肤变得像宣纸般苍白,眼角渗出两行滚烫的血泪。当骨笛触到唇边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该还了。"笛声响起的瞬间,七座坟同时塌陷。无数青黑色的藤蔓从地底钻出,缠绕着那些挣扎的灵魂,将它们拖入更深的黑暗。林砚秋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水墨融入宣纸。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陈默惊恐的脸,和他手中那张她未来得及完成的写生——画上的青山绿水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正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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