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镜中影
林墨的手悬在半空,美工刀的寒光映着女人腐烂的脸。他想起那半块破碎的镜子,想起照片上被烫掉的男人面孔,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雨幕中逐渐清晰。"你等的人...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女人突然笑了,笑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他说他是角儿,说要带我走...可他摘了我的钗,穿了我的戏服,成了名动一时的须生,却把我忘了。"她的手指抚过墙上的砖缝,那里渗出的血水突然漫延成一行字:"民国二十三年,婉娘绝笔。"林墨猛地翻开戏本子,扉页上果然有行褪色的铅笔字:"赠婉娘,盼与君同台,共唱此生。"落款处的名字被墨点覆盖,但那墨迹边缘的弯钩,与他父亲临终前教他写的"林"字如出一辙。雨声更大了。女人脚踝上的铁链开始发烫,红绣鞋的丝线一根根断裂,露出里面森白的趾骨。她的身体像融化的蜡油般逐渐透明,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林墨:"他欠我的...该还了..."突然,西厢房的铜镜"哐当"落地,摔成八瓣。每片镜片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穿戏服的男人在台上谢幕,台下抛满鲜花;男人将红绣鞋扔进火盆,火苗舔舐着并蒂莲;男人用烟头烫掉照片上的自己,只留下婉娘含泪的眼。最后一片镜片里,映着林墨的脸。他的眉眼间,竟与照片上那个被烫掉的男人轮廓重叠。"原来...是我。"林墨喃喃自语,美工刀"当啷"落地。他想起父亲总在醉酒后抚摸他的眉骨,说:"像,太像了..."想起整理阁楼时找到的泛黄戏报,头牌老生的名字旁,用朱砂圈着"婉娘"二字。女人的身影彻底消散了,只留下那双红绣鞋和半截铁链。但林墨知道,她没有离开。他能感觉到冰冷的脚趾正踩着他的脚背,能闻到发间腐烂的槐花香。
第六章 戏服
林墨在樟木箱底找到了那件戏服。暗红的官袍,金线绣的龙纹已经发黑,领口别着枚银质的梅花簪。他颤抖着穿上,衣料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像裹着一层湿泥。铜镜里的人影渐渐模糊,当他再睁眼时,镜中人身着月白长衫,手里摇着折扇,眉眼间带着三分倨傲七分风流——正是照片上被烫掉的男人。"该上台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却从林墨喉咙里发出。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堂屋中央,拿起那半块破碎的镜子当作醒木,在八仙桌上"啪"地一拍。雨声骤停,满院的血水化作戏台的红氍毹,墙洞里的槐树根疯长成雕梁画栋,无数双红绣鞋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台下排列成整齐的观众席。"今儿个,给各位唱段《霸王别姬》。"林墨听见自己说。他抬手亮相,水袖翻卷间,台下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可那掌声仔细听来,全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他唱到"汉兵已掠地"时,台下的红绣鞋突然齐齐转向他,鞋尖朝上,露出里面苍白的脚掌,每个脚心里都长着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君王意气尽——"他猛地改了词,"贱妾...不聊生!"水袖中藏着的美工刀划破喉咙时,温热的血溅在红绣鞋上,像极了并蒂莲的颜色。林墨倒在台上,看见镜中人从铜镜里走出来,缓缓摘下他的头面,露出婉娘腐烂的脸。"这下...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她微笑着,将红绣鞋套在林墨冰冷的脚上。
第七章 故人
来拆迁队的人第二天撞开大门时,只看见空荡荡的堂屋。煤油灯倒在地上,灯油烧穿了地板,留下焦黑的痕迹。西厢房的墙洞已经被砖石堵死,只是砖缝间不断渗出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墙面蜿蜒流淌,在地上聚成并蒂莲的形状。林墨的行李箱还放在院子中央,敞开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戏服和头面。坑边的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座小小的土坟,没有墓碑,坟头插着双崭新的红绣鞋,缎面在阳光下鲜红欲滴。几个老人站在巷口议论纷纷,说当年确实有个叫婉娘的坤角,为情所伤,穿着红鞋吊死在槐树上。而那个负心人,据说后来成了名角,却在最风光的时候突然疯癫,整天抱着双红绣鞋在戏班里唱《霸王别姬》,最后在一个雨夜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说要把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红的。"可惜了那双好嗓子...听说她死的时候还怀着孕呢..."
"你们看!那棵槐树是不是又长出来了?"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土坑边,不知何时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转眼间,枝繁叶茂的槐树便矗立在院子中央,浓密的树荫遮住了整片天空。而在最高的那根枝桠上,挂着件湿透的白衬衫,衣角随风摆动,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戏本子,风吹过,纸页哗啦啦翻动,最后停在《霸王别姬》的最后一页。那里不知被谁用朱砂笔添了一行小字:"妾随大王,生死不离。"树下的泥地里,两只红绣鞋并排躺着,鞋尖朝着南方。穿堂风掠过,卷起地上的纸钱,纷纷扬扬落在槐树叶上,像极了七月流火时节,漫天飞舞的红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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