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誓

灵源珠的白光渐敛时，林默才发现父亲心口的噬魂魔纹并未完全消失。那些盘踞的黑气像冬眠的毒蛇，正沿着血脉缓缓蠕动，只在皮肤下游留下青紫色的暗影。山门外的正道修士仍在对峙，青云掌门的拂尘无风自动，显然对这对父子保持着最高警惕。"默儿..."林啸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林默按住肩膀。少年的掌心覆在父亲心口，灵源珠透过肌肤传来微弱的脉动，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气竟如遇克星般退缩了几分。"别动。"林默从怀中取出母亲的日记本，翻到夹着残纸的那一页，"母亲说灵源珠能净化魔气，但需要血亲之泪为引。方才我已用心头血暂时压制住魔纹，可若不彻底根除，它还会卷土重来。"他指尖划过日记本上那行被泪水晕开的字迹，突然想起昨夜忽略的细节——残纸边缘有几处灼烧痕迹，像是用某种火焰小心翼翼地圈出了几个字："噬魂需以魂养魂，至亲之魂。"林啸天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别信那些胡话！当年为救你，我已吸了太多瘟疫怨气，这魔纹早就和我的魂魄绑在一起了。要除它，除非..."他猛地别过头，喉结剧烈滚动，"除非我死。爹！"林默的灵源珠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珠体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与父亲心口的魔纹竟隐隐形成对峙之势。他想起禁地冰棺里母亲遗体上的淡金色掌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型，"母亲心口的掌印...是你留下的对不对？她不是被你杀死的，是她主动让你吸走了魂魄！"山门外突然传来长剑出鞘的脆响。青云掌门的声音穿透晨雾："林啸天，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十年前药王谷上下三百余口，哪个不是死在你裂穹剑下？"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举起法器，灵光与火把的光芒交织成一片刺目的光海。林啸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崖边的碎石簌簌坠落："药王谷？那群伪君子！他们发现我修炼魔功，就要把默儿当成魔种烧死！阿瑶为了护着你..."他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林默的素色衣襟上，"她求我杀了她，说她的魂魄能暂时压制我的心魔...可我没忍住，我吸了太多..."灵源珠的光芒突然大盛，将父子二人笼罩在半透明的光茧中。林默在光芒里看见更多记忆碎片：母亲将裂穹剑刺入自己心口的决绝眼神，父亲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血泊中的绝望，还有药王谷废墟上那个月圆之夜，父亲用剑在自己手臂刻下血誓的场景——"以吾之魂，镇吾心魔，若违此誓，魂飞魄散。原来如此。"林默突然站起身，灵源珠在他掌心旋转成一道白光，"母亲不是被你杀死的，她是用自己的魂魄设下了封印。这十年来，是她的魂灵一直在压制你的魔性。"他举起灵源珠对准父亲心口，珠体上的金色纹路突然如活物般游走起来，"现在，该轮到我了。"林啸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要做什么？！以魂养魂，至亲之魂。"林默的指尖泛起与母亲幻影相同的白光，"母亲用魂魄封印了你十年，现在我要用灵源珠的力量，把你的魂魄和魔纹彻底分开。"他不顾父亲的挣扎，将灵源珠按在那片青紫色的魔纹上，"爹，看着我。"少年的眼睛在白光中亮得惊人，宛如淬了星辰的琉璃："十年前你为我吸走瘟疫怨气，今日我便为你吸走这噬魂魔纹。母亲说血亲之泪能引动灵源珠，可她没说，这泪水也能化作锁链，将我们父子的魂魄绑在一起。"他突然咬破舌尖，这一次不是喷向灵源珠，而是直接吻上父亲的眉心。林啸天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心流入血脉，那些原本桀骜不驯的魔气竟如冰雪遇春阳般消融着。他想推开儿子，却发现身体被无数金色光丝缠绕，光丝的另一端，正是林默掌心那颗通体莹白的灵源珠。珠体内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飞舞，仔细看去，竟像是无数缩小的魂魄在互相依偎。"傻孩子..."林啸天的眼眶突然湿润，十年来被魔气压制的情感如决堤洪水般涌出，"你可知这样做的代价？我的魔纹会转移到你身上，从今往后，你...我知道。"林默的声音带着血沫的腥甜，却异常坚定，"但至少这样，你能活下去。"他想起母亲幻影中那个跪在血泊里的素衣女子，突然明白所谓的血亲之泪，从来都不是指眼泪——那是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决心，是刻在血脉里的羁绊。当朝阳完全跃上山巅时，青云掌门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半空中的光茧渐渐散去，林啸天心口的魔纹已消失无踪，而少年的左臂上，却浮现出淡淡的青紫色纹路，宛如一条沉睡的小蛇。灵源珠从林默掌心滑落，被林啸天稳稳接住，珠体上的金色纹路已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青云掌门看着崖边相拥的父子，突然收起了拂尘。他身后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举着法器的手缓缓垂下。药王谷废墟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鸟鸣，几只羽毛雪白的小鸟盘旋着落在林默肩头，亲昵地啄着他的发丝——那是药王谷特有的灵鹊，据说只会亲近心地纯良之人。林默轻轻抚摸着肩头的灵鹊，突然注意到父亲鬓角的白发。十年前那个抱着高烧的自己冲向药王谷的青年修士，终究还是在岁月和心魔的折磨下苍老了。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魔由心生，亦由心灭。若爱足够坚定，纵是噬魂魔纹，亦能化为守护之印。爹，我们回家。"林默扶着父亲站起身，左臂的魔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却不再有丝毫戾气。山门外的正道修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青云掌门望着少年手臂上的纹路，突然长叹一声："罢了，是非对错，本就不是我等能评判的。只是这魔纹...它不会再害人了。"林默打断他，举起左臂迎着朝阳，青紫色的纹路在金光下竟渐渐变得透明，"母亲说得对，以爱为盾，方得始终。"他手腕翻转，灵源珠在掌心滴溜溜地转着圈，珠体内那些细碎的光点突然汇聚成一张模糊的笑脸，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模样。林啸天突然握紧儿子的手，灵源珠的光芒顺着相握的掌心流淌，在两人之间架起一道小小的彩虹。远处的桃花镇传来晨钟的声音，十年前那场瘟疫留下的伤痕，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开始愈合。而少年左臂上的魔纹，正随着灵源珠的脉动，缓缓化作一朵绽放的桃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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