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界·幽冥书

第一章 鬼市夜巡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陈砚之的指尖突然泛起凉意。他缩了缩脖子，将深蓝色粗布长衫裹得更紧些，灯笼里的烛火却在此时诡异地摇曳起来，映得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泛起粼粼鬼火。"又是这种天气。"他低声咒骂着，脚下却不敢停留。作为苏州府衙的夜班巡更人，本该卯时才交班的他，此刻却提着盏破旧的走马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平日里绝无人迹的西市胡同。三天前知府千金在西市绸缎庄失踪时，地上只留下半截染血的石榴红裙裾。此刻那面斑驳的朱漆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锦绣阁"三个金字缺了最后一笔，倒像是个哭嚎的人脸。"咚——咚——"更鼓在空荡的巷子里荡开回音，陈砚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灯笼光照处却只有堆半人高的废弃酒坛，陶土裂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粘稠的光泽。"谁在那里？"他握紧腰间的铁尺，指节泛白。脚步声停了。过了约莫三息，一个软糯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公子可见过我的珠钗？"陈砚之缓缓抬头，看见绸缎庄残破的二楼窗棂上，斜斜坐着个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她发髻松垮，几缕青丝垂到腰际，右手捏着支嵌珍珠的金步摇，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你是..."陈砚之喉结滚动，突然注意到少女裙摆下悬空的双脚——那截石榴红裙裾果然缺了半幅，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扯掉的。"奴家苏婉卿。"少女幽幽飘下，脚尖离地半寸，金步摇垂落的珍珠突然变成一串眼珠，"公子手中灯笼，借奴家照个亮可好？"灯笼的烛火"噗"地灭了。陈砚之感到冰冷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少女的脸在黑暗中逐渐变得青紫，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勒痕。他想呼救，喉咙却像被灌满泥浆，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婉卿的头颅从脖颈处缓缓旋转一百八十度，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身后。"小心！"铁器破空声骤然响起。陈砚之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拽向左侧，铁尺擦着耳畔钉进身后的砖墙，震落簌簌尘土。再看时，苏婉卿的身影已化作一缕青烟，唯有那支金步摇掉在地上，珍珠碎裂成一滩腥臭的血水。"多谢前..."陈砚之转身欲道谢，却在看清来人时惊得后退半步。那是个穿玄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墨发用木簪束起，面容俊朗却毫无血色，腰间悬着柄缠红绳的铜钱剑，剑穗上挂着枚暗金色令牌，刻着"阴阳司"三个古篆。"活人不该来这里。"道士声音清冷，弯腰拾起地上的步摇残骸，指尖燃起幽蓝火焰，将那滩血水烧得滋滋作响，"这是第七个了。第七个什么？"陈砚之惊魂未定，注意到道士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墨玉戒指，戒面雕着繁复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晕。"第七个被勾魂的生魂。"道士收好令牌，从袖中取出张泛黄的符纸，"苏州府衙这三个月失踪的十五人，都成了阴阳界的'过路粮'。"符纸无火自燃，在空中化作一行朱砂字：明日子时，鬼市开。

第二章 阴阳契书

城隍庙的铜钟敲过三更，陈砚之跟着那名叫玄清的道士穿过九曲十八弯的窄巷。月光被两侧高耸的骑楼切割成碎片，投在地上如同散落的纸钱。经过胭脂铺时，他看见橱窗里的铜镜映出十几个模糊人影，可转身望去，街上分明只有他们两人。"闭着眼走三步。"玄清突然停在堵斑驳的朱漆门前。门上铜环锈迹斑斑，门楣悬挂的匾额写着"往生客栈"，字迹却是反着的。陈砚之依言闭眼，再睁眼时已置身于喧闹市集。但这绝非人间景象——穿清装的老翁与着唐衫的仕女擦肩而过，卖糖画的摊子前飘着三个没有脚的孩童，街角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三侠五义"，听众却个个面色青白，毫无生气。"这里是阴阳交界的鬼市。"玄清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块黑色帕子蒙住陈砚之半张脸，"记住，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千万别摘下来。"市集中央搭着座戏台，戏子们脸上涂着惨白的脸谱，咿咿呀呀唱着《牡丹亭》。陈砚之瞥见那旦角的水袖下露出截枯骨，慌忙移开视线，却撞进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那是个穿月白长衫的书生，正倚着酒肆栏杆朝他微笑，手中折扇上题着"人面桃花相映红"，墨迹却是暗红色的。"别看他眼睛！"玄清拽着他快步走过，"那是摄魂鬼扮的，被他盯上的人会跟着进画，永世困在扇面里。"穿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摊位，两人停在间挂着"幽冥当铺"牌匾的店铺前。柜台后坐着个戴瓜皮帽的老者，山羊胡雪白，算盘珠子却是用人骨做的。见到玄清，老者眼睛一亮，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哟，阴阳司的小郎君来了？今儿要当什么好东西？当他。"玄清指了指陈砚之。陈砚之惊得后退："你说什么？！"老者眯眼打量着他，枯瘦的手指在算盘上噼啪作响："三魂七魄俱全，阳寿还有三十年，是块好料子。不过..."他突然凑近，鼻子几乎贴到陈砚之脸上，"你身上有龙气，是官家人？"玄清将那枚墨玉戒指拍在柜台上："镇邪玉戒作抵押，借他三日阴时，事成之后双倍奉还。"老者拿起戒指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嘿嘿笑起来："成交。不过得立契书。"他从抽屉里取出张人皮纸，用骨笔蘸着朱砂写下契约，"按个手印吧，小郎君。"陈砚之看着那狰狞的契约，指尖颤抖。玄清在他耳边低语："苏婉卿的魂魄被困在往生客栈三楼西厢房，只有在阴时，活人才能看见阴阳界的真实景象。"当血指印按在人皮纸上时，陈砚之听见无数冤魂的哀嚎从四面八方涌来。契约化作道红光钻进他眉心，眼前的鬼市突然扭曲变形，老者的脸变成了苏婉卿青紫的面容，而玄清的眼睛里，正燃烧着两团幽蓝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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