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海疆遗风
崇祯十三年的东南海疆,咸湿的海风卷着浪沫,扑打着厦门港的战船。水师提督府内,郑芝龙望着海图上星罗棋布的岛屿,粗大的手指重重按在澎湖的位置上。厅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与厅内炭火盆噼啪作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红毛番又增兵了。"郑芝龙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厅内众将。他花白的虬髯因紧咬牙关而微微颤动,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多年海风留下的痕迹。"探船最新急报,荷兰东印度公司调集了十二艘夹板战舰,已经抵达大员港。普特曼斯那厮,怕是月内就要进犯厦门。"
参将躬身禀报,脸上满是忧色:"军门,我军在厦门仅驻战船四十艘,其中半数需要大修。火炮药子短缺,水手粮饷拖欠三月,士卒面有菜色,怨声渐起。更麻烦的是,城中流言四起,说红毛番的火炮能打十里,动摇军心啊!"
郑芝龙冷笑一声,拳头猛然砸在案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朝廷那些文官?他们巴不得咱们这些武夫都喂了鱼!去年请饷的折子石沉大海,如今又要去求他们?"说着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传令各营,即日起加强巡海,快艇派出二百里。集中所有火油、火箭,妈的,老子倒要看看,他普特曼斯有没有胆量来碰厦门港!"
厅内众将面面相觑,人人面带忧色。谁都知道,如今的大明水师早已不是郑和时代的无敌舰队。自嘉靖年间的海禁以来,水师日渐衰败,战船破旧,火炮落后。更要命的是,水手们常年欠饷,许多人体力不支,训练荒废。战船的木料腐朽,缆绳破损,帆布补丁摞补丁,这样的水师,如何抵挡船坚炮利的西洋战舰?
正当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时,亲兵匆匆入内,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军门,福州来使!说是王总督的特使,已到码头!"
郑芝龙浓眉一挑:"王磊的人?他来做什么?"虽心存疑虑,仍整了整战袍,大步流星地出迎。
码头上,一支精悍的船队正在下锚。为首先锋船是一艘新式福船,船首雕刻着怒目圆睁的龙王像,船身漆成威严的玄青色,阳光下,"大明水师"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船头立着一人,身着湛蓝官服,肩披猩红斗篷,正是王磊麾下大将孙应元。见郑芝龙出来,孙应元利落地拱手道:"郑军门,奉王总督将令,特来助军门整饬海防。"
郑芝龙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只见其随行船队虽仅十艘,却都是新式福船,装备之精良令人咋舌。尤其是船首那门红衣大炮,炮身镌刻着精细的刻度,与他平日所见粗笨火炮大不相同。水手们个个精气内敛,动作矫健,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
"王总督好意,郑某心领。"郑芝龙语气冷淡,带着水师老将特有的倨傲,"但海战凶险,不比陆战。贵部这些新式家伙,怕经不起风浪。"
孙应元不以为意,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军门可否借步说话?"
进入厅内,孙应元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郑芝龙拆阅后,面色骤变,手指微微颤抖。信中不仅详细列举了荷兰舰队的部署情报,甚至精确到各舰火力配置、补给路线。更令他震惊的是,信中提到一个名字:邓彦。
"这个邓彦..."郑芝龙沉吟道,目光锐利如鹰。
"此乃邓子龙将军曾孙。"孙应元正色道,声音平稳如镜,"如今在泉州卫任水师游击。王总督已上疏朝廷,力荐其擢升福建水师总兵。陛下圣明,已准其所奏,圣旨不日即到。"
郑芝龙豁然起身,战袍带起一阵风:"邓子龙将军的后人?某怎从未听闻?」
孙应元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邓彦自幼在泉州长大,熟知海情水道。更难得的是,他精通荷语、葡语,与南洋各国商船皆有交情。此乃整饬海防的不二人选。」
三日后,泉州卫城。一个三十出头的将领正在码头操练水手,忽见快船疾驰而来,船头插着紧急军情的红旗:"邓将军!提督府急令,命你即刻前往厦门!」
邓彦浓眉一挑,古铜色的脸庞上刀疤微微抽动:"所为何事?」
"京师来使,特擢将军为福建水师总兵,整饬海防!」
邓彦怔在原地,手中的令旗险些脱手。他虽是邓子龙后人,但家道中落,多年来只在泉州做个小小游击,如今突然被擢升总兵,实在出乎意料。
简单收拾后,邓彦带着十余艘战船,扬帆赶往厦门。沿途但见海防废弛,倭寇猖獗,心中不禁忧愤交加。想起先祖邓子龙当年血战露梁、威震海疆的辉煌,再看如今颓势,更是唏嘘不已。
五日后,厦门提督府。郑芝龙与孙应元正在商议海防,忽闻亲兵来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军门,邓将军到了!」
只见一个身材精悍的将领大步走进厅内,面庞黝黑,目光如电,虽经风尘,仍掩不住将门之后的英气。他腰间佩着一柄破损的腰刀,刀柄上刻着的"邓"字依稀可辨——这正是邓子龙亲军的制式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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