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达等人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却听王审知继续道:“然,户口田亩乃政事之本,亦不可久拖不决。这样如何?”
他略作沉吟,仿佛在认真考虑对方的意见:“大规模清丈或可暂缓。但州府需对情况有所掌握,方可施策。不如先做两件事:其一,请州衙户曹,尽可能整理旧有册籍,无论完整与否,三日内呈报度支司。其二,请诸位乡贤表率,可否先将各自族中大致田亩数目、佃户人口,做个粗略报备,以为参考?如此,既不扰民,亦能让州府心中有数,利于后续安民施策。诸位意下如何?”
他退了一步,不再强求立即全面清丈,而是提出了一个“整理旧档”和“自愿报备”的折中方案,语气谦和,甚至带着商量的口吻,给足了对方面子。
林仁达等人一愣,没想到王审知如此轻易就退让了,还把他们捧到了“乡贤表率”的位置上。若再断然拒绝,就显得太不识抬举,公然对抗了。
林仁达老奸巨猾,立刻笑道:“司马大人体恤下情,老朽感激。整理旧籍,份内之事,老夫这就督促户曹办理。至于各家田亩人丁,情形不一,恐难一时厘清,待老朽回去与族人商议,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依旧是拖字诀,但语气缓和了许多,至少表面答应了督促整理旧籍。
王审知也不逼迫,微笑点头:“有劳林公了。”
首次政务会议,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会后,王潮屏退左右,面色不豫:“明远,何必对他们如此客气?这些老滑头,分明是故意拖延!”
王审知为兄长斟上一杯茶,平静道:“兄长,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不宜立刻与这些豪强撕破脸。他们树大根深,逼得太急,反而可能抱团反弹,暗中使绊子,于我治理泉州大大不利。”
“难道就任由他们糊弄过去?”
“自然不会。”王审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让他们整理旧籍,便是第一步。旧籍纵然残缺,也能看出大概框架和猫腻所在。让他们自行报备,更是试探。谁配合,谁敷衍,谁抗拒,一目了然。这本身就是在甄别敌友。”
他走到窗前,望着泉州略显空旷的街道:“治理此地,与南剑州不同。南剑州经我们一手平定,可破旧立新。泉州乃富庶旧地,盘根错节,需刚柔并济,步步为营。土地清查之事,迟早要做,但需讲究方法。或许…不必全靠州衙胥吏。”
王潮挑眉:“哦?你有何计?”
“兄长可知,为何历代土地清查,往往困难重重,甚至半途而废?”王审知分析道,“只因胥吏下乡,往往被豪强收买,或畏惧其势,阳奉阴违,甚至与之勾结,欺上瞒下。我们或许,可以借助另一股力量。”
“什么力量?”
“流民,和佃户。”王审知缓缓道,“豪强隐瞒田亩,侵吞公田,受害最深者,除了官府,便是无地少地的流民和依附豪强的佃户。若我能颁布法令,鼓励垦荒,承认垦荒者之地权,并许诺,若能检举豪强隐瞒田亩、欺压佃户之实据,经查证属实,便可获得部分被隐瞒田地的永佃权,甚至低价购买之权。兄长以为,会如何?”
王潮眼中一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此,便可从内部瓦解豪强势力的根基!只是…此举是否太过激烈?恐引动荡。”
“所以,不能急于求成。”王审知成竹在胸,“可先选择一两处豪强势力较弱或民怨较深的区域试行。同时,需派可靠之人,暗中保护检举者,确保法令能落到实处。此事,需周密安排,缓缓图之。”
兄弟二人又商议良久,定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明面上,州府采纳“从长计议”的建议,只是整理旧籍,并不急于大规模清丈,以安抚豪强。暗地里,则开始筹备试行新政,并利用度支司的职能,从赋税征收、市场管理等方面,慢慢渗透,收集信息,寻找突破口。
王审知道,夺取泉州,只是迈出了第一步。真正艰难的,是如何打破旧秩序的壁垒,在这片富庶而复杂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更有效、更公平的规则。
这注定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比拼的是智慧、耐心和意志。
他走出刺史府,海风拂面,带来了远方海洋的气息。那是充满未知、机遇与挑战的气息。泉州,这个新的起点,已然立下了它的壁垒。
而他,已然找到了叩关的第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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