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盐法带来的巨大成功,如同给泉州这台初生的机器注入了一股强劲而澎湃的动力。源源不断的雪白盐粒被运出盐田,不仅迅速平抑了市场盐价,赢得了万民称颂,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财政收入。度支司的银库前所未有地充盈起来,以往捉襟见肘、需要精打细算的各项预算,如今都变得宽裕了许多。
王审知站在度支司崭新的账目前,看着那代表盐税收入的数字节节攀升,心中却并无多少志得意满之感。财富本身并非目的,如何运用这些财富,去撬动更宏大的未来,才是关键。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那堆积如山的银钱和盐粒,投向了城外那碧波万顷、浩瀚无垠的海洋。
泉州之魂,在于海。恢复泉州的荣光,乃至实现他心中更辽阔的蓝图,关键在于重启那条被战乱中断的、连接东西方的海上丝绸之路。
“财政宽裕,当用于长远之计。”王审知在一次核心会议上,对陈褚、鲁震(虽不情愿但已被拉来)、度支司主管以及新任命的市舶司(主管海外贸易)官员坚定地说道,“眼前之利,乃盐田所赐。而长远之利,则在海洋。我意,即刻启动大规模海船建造计划!”
建造海船,尤其是能够远航贸易的大型海船,需要庞大的资金、精湛的技艺和庞大的物料。以往,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如今,有了盐利的支撑,王审知有了说这话的底气。
然而,决心易下,实施却难。泉州虽曾是着名港口,但经过多年战乱,优秀的造船工匠流失严重,原有的造船厂也多已荒废,技术断层明显。所能建造的,多是些近海捕捞的小型渔船或内河船只,与能抵御风浪、进行远洋贸易的“宝船”相去甚远。
这时,王审知再次想到了他的阿拉伯朋友——阿卜杜拉。
他亲自前往阿卜杜拉下榻的驿馆拜访。此时的阿卜杜拉,正欣喜地看着满载泉州瓷器、丝绸和茶叶的商队忙碌地装船,第一批贸易的利润远超他的预期。见到王审知来访,他热情地迎了上来。
“尊敬的朋友,您带来的财富和机遇,令我处受益匪浅。”王审知开门见山,“如今,我欲重启远洋贸易,却苦于缺乏能航行远海的大船。听闻大食(阿拉伯)与波斯的海船,能御风破浪,远渡重洋,不知阁下能否在造船技艺上,给予一些指点或帮助?当然,一切费用,由我方承担,并必有重谢。”
阿卜杜拉闻言,眼中闪过商人特有的精明光芒。帮助泉州建造强大的船队,意味着未来能有更多、更稳定的货物来源,贸易规模可以做得更大,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捻着胡须笑道:“王大人雄心壮志,令人钦佩!航海贸易,船只是根本。我大食与波斯的海船,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既然大人开口,阿卜杜拉自当尽力。”
他当即表示,可以让随船而来的几位阿拉伯造船工匠(他们本就负责船只的日常维护)参与指导,并提供一些关键部位的设计图样,尤其是关于三角帆(Lateen Sail)的操控系统、船体结构加固以及利用季风远航的经验。
但他也坦诚道:“不过,大人,最好的海船,并非完全照搬异域之形。贵国的福船,船体坚固,舱室宽阔,载货量大,适航性亦十分优秀。何不将中式福船与阿拉伯帆船的优势相结合,打造出一种更适合泉州、更能纵横四海的新船型呢?”
王审知眼睛一亮,这正是他所想的!“融汇中西,取其精华!阁下所言,正合我意!”
合作迅速达成。阿卜杜拉派出了他手下最好的两名造船工匠,带来了珍贵的图纸和经验。王审知则下令,将原属官营、现已半废弃的一处大型船坞重新整修扩建,命名为“泉州造船厂”,并高薪招募流散在各地的原泉州造船工匠回归,同时广泛招募有经验的木工、铁匠、捻缝工(用桐油石灰填塞船缝)。
然而,最重要的造船大师人选,王审知几乎毫不犹豫地又点了一个人的将——鲁震。
命令传到试造坊时,鲁震正在满头大汗地琢磨如何改进水车的传动效率,闻听此言,差点把手中的锤子扔出去。
“什么?!又让某改行?!”他对着来传令的吏员吹胡子瞪眼,声若洪钟,“某是铁匠!打铁的!不是木匠!更不是那摆弄木板泡水的船匠!不去!坚决不去!”
吏员吓得不敢说话。王审知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亲自来到了试造坊。
看着一脸倔强、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鲁震,王审知不禁好笑:“鲁师傅,谁让你去当木匠了?你这双手,是点石成金的手,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岂能局限于区区铁砧之间?”
他指着窗外泉州港的方向:“我们要造的不是普通小船,是能搏击风浪、远航万里的巨舰!其龙骨需要最坚韧的铁件连接和加固,其舵机、其锚链、其帆索滑轮,哪一样不需要百炼精钢?哪一样不需要大师级的锻造技艺来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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