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那“血债血偿”的决心,如同最炽热的炉火,投入到福建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中,催动着每一个齿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漳浦海战带来的不再是恐惧与退缩,而是化悲愤为力量的、近乎偏执的进取。
天工院,那“铁牛”(蒸汽机)的怒吼声仿佛永无止境。在鲁震不眠不休的督工下,专门用于整体锻压大型战舰水线装甲的“超级锻锤”项目,以惊人的速度推进。设计的难点在于如何将蒸汽活塞的巨大力量,平稳、精准地传递到面积巨大的锻压模具上,并保证锻压过程的均匀与可控。
工棚内,图纸堆叠如山,地上摆满了用木头和泥土制作的等比缩小的模型。鲁震和核心工匠们围着模型激烈争论,唾沫横飞。
“不行!这连杆结构太复杂,力道传递损耗太大,而且容易断裂!”
“那用多层杠杆叠加呢?”
“层层损耗,到最后还能剩几分力?必须更直接!”
“直接?除非把那‘铁牛’直接搬到锤头上面去!”
这句近乎气话的提议,却让鲁震猛地一愣。他死死盯着模型,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对!搬到上面去!我们造一个……一个‘立式’的大家伙!把气缸和锤头直接连在一起,垂直上下!省去所有弯弯绕绕的传动!就用最笨、最直接的法子!”
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立刻引发了更激烈的讨论。垂直结构对地基、框架强度和密封都提出了地狱级的挑战。但鲁震一旦认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立刻带着人重新设计,将之前为“超级锻锤”准备的部分高强度构件,转向用于建造这台被临时命名为“撼地锤”的立式蒸汽锻压机原型。
就在鲁震与钢铁和难题搏命之时,李尤和他麾下的水师将领、天工院的船舶设计师们,也齐聚一堂,对着漳浦海战的沙盘和缴获的佛郎机炮弹碎片,进行着一次次复盘与推演。
“诸位,血不能白流!”李尤的声音沙哑,指着沙盘上代表佛郎机巨舰的模型,“我们都亲身体会了,佛郎机炮狠,船也坚。我们的‘海隼’快是快,但挨上一发重炮就非死即伤;福船更是活靶子。以往我们靠速度、灵活和雷火营接舷取胜的路子,在真正的海上巨兽面前,行不通了!”
一位资深舰长接口道:“将军,佛郎机巨舰转向笨拙,火炮虽利,但装填缓慢,尤其是调整射界颇费时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不错!”天工院一位擅长力学的工匠眼睛发亮,“所以,我们未来的新舰,必须在速度、火力、防护三者间找到新的平衡!它需要比‘海隼’更坚固,能抗住至少一轮中等距离的炮击;它需要比佛郎机巨舰更快、更灵活,能抢占有利位置;它的火力……或许不需要像佛郎机那样追求单发毁灭,但射程和射速必须跟上,要能在我方有效防御距离外,持续地削弱、骚扰对方!”
另一名负责火炮研发的工匠拿起一块扭曲的佛郎机炮弹碎片,沉声道:“诸位请看,其炮弹铸造极为精良,几乎无砂眼气泡。反观我们……我们的铸铁炮身重易裂,青铜炮虽好但造价高昂。我们必须找到新的铸炮材料,或者……改进铸造工艺。”
李尤总结道:“所以,新舰的设计方向,初步定为:采用更坚固的龙骨和肋材(优先使用新法钢铁),关键水线部位加装正在研发的锻压装甲;船型在保证稳定性的前提下,力求修长流畅,确保速度和机动;火力配置,以中远程、高射速的‘长管炮’为主,辅以近程霰弹炮和雷火营……或许,我们还可以考虑在船首或船尾,安装一门可以旋转的、威力更大的‘重炮’,作为决战兵器!”
新的战舰设计理念,在血与火的教训和激烈的思想碰撞中,逐渐清晰起来。它不再是“海隼”的简单放大,也不是福船的加强版,而是一种融合了防御、机动与火力新平衡的、真正意义上的“战舰”。
然而,就在福建内部厉兵秣马、舔舐伤口、意图锻造新刃之际,林谦带来的最新情报,却如同远方的阴霾,再次笼罩而来。
“大人,佛郎机舰队败退后,并未远离。”林谦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退往了南汉控制的珠江口,目前停泊在广州港外,正在紧急抢修受损的‘仁慈号’。南汉方面提供了大量人力物力支持,据说刘隐甚至亲自接见了那个费尔南多船长。”
王审知眼神微冷:“败军之将,刘隐还如此礼遇?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不仅如此,”林谦压低了声音,“我们潜伏在广州的线人冒死传来消息,佛郎机人似乎在向南汉展示一种……一种新的火器。并非他们舰上的重炮,而是一种更轻便,可以由单兵或小队携带,据说射程和精度都远超弓箭,甚至……不输于我们早期的火门枪!”
“单兵火器?”王审知眉头一皱。这在他的预料之中,火绳枪乃至燧发枪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但他没想到会通过佛郎机人如此快地被引入。“南汉方面反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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