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资料管理部——一个被遗忘在公司大楼最深处的角落。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老旧日光灯发出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与灰尘混合的、名为“历史”的沉闷气息。成千上万个文件柜如同沉默的士兵整齐排列,里面封存着公司自成立以来所有的财务报表、项目记录、会议纪要,以及……那些被“成功”所掩盖的、无数的“失败”与“妥协”。
这里,是“梦想”的坟墓,是“数据”的王国。也是李维,这位“被流放者”,新的“战场”。
早晨八点半,李维穿着他最好的那件衬衫——昨天他还以为今天要穿着它去会议室做一场改变职业生涯的演示——推开档案部的厚重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抗议有人打扰了这里数十年的宁静。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山般高的文件堆里,感觉自己就像这些泛黄的纸张一样,正在迅速地失去色彩和生命力。G-801的那番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刻刀,将“现实”二字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脑门上。他引以为傲的“神级PPT”,在对方那套“成本-收益”的分析模型下,显得是那么的幼稚可笑。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旅人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热爱的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就如同G-801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种自我怀疑是最致命的毒药。它正在飞速地侵蚀着他的“精神能量”,切断着他与“旅人号”之间的“关注度”链接。在遥远的家中泳池里,那颗混沌之种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快要熄灭,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档案部主管——一位姓陈的中年男人——从他那间用玻璃隔出的小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双疲惫但锐利的眼睛。“李维是吧?你的区域是C区,第15到28号柜。这是你本周的工作清单。”他递过来一张打印纸,“每天完成至少五箱文件的数字化扫描和分类。注意,准确率必须达到99.5%以上。错误会累积扣分,月底结算。”
李维接过清单,上面的数字让他头晕:本周总计35箱,每箱大约有300-500页文件。这意味着他每天需要处理至少1500页。
“还有,”陈主管补充道,声音里有一种例行公事的冷漠,“档案部有严格规定:不准带手机进入工作区,不准将任何文件带出,不准擅自复印或拍照。所有工作电脑都断网,只连接内部数据库。明白了吗?”
李维麻木地点点头。这简直就是一座现代化的纸质监狱。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一张老旧的木桌,上面放着一台看起来有十年历史的电脑和一台发出低沉嗡鸣的扫描仪。桌子旁边堆着五个标有“1998-Q3”的纸箱。他打开第一个箱子,一股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1998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李维机械地开始工作:拿起一叠,放在扫描仪上,按下按钮,等待机器发出“嘀”的一声,然后在电脑上选择文件类型,输入编号,归档。再拿起下一叠。
一页,又一页。数字在眼前跳动:营收、成本、利润、折旧、摊销……这些曾经在商学院课堂上让他头疼的术语,如今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块砖,正在将他活埋。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处理了大约两百页。按照这个速度,他今天不可能完成任务。但他不在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数字上。他在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在想G-801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在想旅人号上的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李维苦涩地想,“我夸下海口,结果被现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什么天选之子,什么唯一合作伙伴……都是笑话。”
他的手指在扫描仪按钮上停住了。窗外——其实没有窗,档案部在地下室——但李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些正常的同事正在开会、讨论项目、喝咖啡、规划职业生涯。而他,被困在这里,与这些已经死去二十年的数字为伴。
一股强烈的沮丧感淹没了他。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捂住脸。为什么要抗争呢?G-801说得对,商业世界就是这样的。成本、收益、风险、回报——这才是真实的东西。那些关于社区、关于共享、关于情感的构想,在冰冷的数字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也许他应该接受现实。也许他应该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工作,等到某一天公司大发慈悲,把他调到一个不那么糟糕的部门。也许他应该彻底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像大多数人一样,接受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藤蔓般在他心中疯狂生长。而随着这个念头的蔓延,他与旅人号之间的精神链接变得更加微弱了。
在游泳池深处的方舟舰桥上,警报声此起彼伏。
“混沌之种能量读数跌破安全阈值!”莉莉丝的声音中带着恐慌,“关注度之力流入速度下降到正常水平的15%!而且还在继续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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