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府的灵堂设在西跨院,白幡在风中簌簌作响,将满院的桃花都染得添了几分凄冷。百里东君跪在蒲团上,指尖还残留着古尘最后一丝余温,那本泛黄的《西楚剑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上的褶皱,泪水无声地砸在书页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痕迹。
“东君,起来喝口粥。”温壶酒端着瓷碗蹲在他身边,声音沙哑。他看着外甥通红的眼眶,心里也不是滋味——古尘不仅是东君的师父,更是他年轻时闯荡江湖的旧友,如今故人已逝,只剩这满院的哀伤。
百里东君摇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铸剑坊的画面,若是自己没有冲动使出西楚剑歌,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引来天外天的人?是不是就不会……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啪”的一声,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上。百里洛陈拄着龙头拐杖站在身后,银色胡须垂在胸前,眼神锐利如鹰,却在看向孙儿时柔和了几分:“哭解决不了问题。古尘用命护你,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百里东君抬头,望着祖父布满皱纹的脸,终于忍不住哽咽:“祖父,是我害了师父……”
“错不在你。”百里洛陈打断他,声音掷地有声,“天外天觊觎西楚传承已久,就算今日不暴露,他日也会找上门来。古尘早有预料,他是故意用自己的命,为你铺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庭院中值守的卫兵,压低声音,“你是镇西侯府的继承人,身上不仅有百里家的荣辱,还有北离的兵权安危。古尘是西楚遗民,你与他牵扯过深,本就容易引朝堂猜忌,如今西楚剑歌现世,更是把百里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百里东君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些朝堂纷争,只知道师父走了,自己心里难受。
这时,百里成风提着长剑从外面走进来,剑穗上的红绳还在晃动。他走到父亲身边,沉声道:“父亲,宫里已经派人来问过两次了,说是听闻神剑镇有西楚余孽的消息,要咱们给个说法。”
百里洛陈点点头,神色愈发凝重:“该来的总会来。皇帝素来忌惮咱们百里家手握兵权,这次正好借机会去天启城一趟——一来,向其请罪,表明百里家绝无勾结西楚遗民之心;二来,让东君去参加天启学堂的大考。”
“天启学堂?”百里东君猛地抬头,眼里满是疑惑,“祖父,我不想去学堂,我想留在府里,替师父报仇!”
“报仇?”百里洛陈冷哼一声,“你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报仇?天外天势力遍布江湖,你现在去找他们,不过是白白送命。”他看向孙儿,语气缓和了些,“天启学堂里有位先生,名叫李长生,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奇才,文武双全,连北帝都要敬他三分。若是能拜他为师,不仅能学到真本事,更能为你找个靠山。有李长生护着,日后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没人敢轻易动你。”
百里东君还是不懂,他只想练好武功为师父报仇,可看着祖父和父亲严肃的神情,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时,妘姮身着素色衣裙走进灵堂,手中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古尘的灵前。她对着灵位深深鞠躬,转身时正好对上百里洛陈的目光。
百里洛陈上下打量着她,这位连姮姑娘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疏离的客气,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他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连姮姑娘,老夫虽不知你身份,但看你这一身气度,家中定然显赫。”
妘姮垂眸,指尖轻轻拂过广袖上的暗纹,声音清冷:“侯爷过奖了,我只是个普通江湖人。”
“普通江湖人可没有你这般定力。”百里洛陈笑了笑,眼神却带着一丝警惕,“我这孙儿,太过纯粹天真,性格洒脱,不懂人心险恶。这些日子多谢姑娘照看,也望姑娘日后若是与他相处,能多些体谅,多多包涵。”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东君是百里家的宝贝疙瘩,你若有什么别的心思,最好趁早打消。
妘姮抬眸,迎上百里洛陈的目光,没有丝毫怯意:“侯爷说笑了。百里公子心地善良,是难得的好人。我只是个过客,不会与他有过多牵扯,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伤害他。”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暗里回应了百里洛陈的戒备。
百里洛陈看着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姑娘是个聪明人。东君明日便要启程去天启城,温兄会陪他一起,姑娘若是要走,老夫会让人备好盘缠。”
妘姮摇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暂且不会离开。百里公子启程时,我会来送他。”说罢,她又对着古尘的灵位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灵堂,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百里洛陈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这姑娘身份不明,气场却如此强大,留在东君身边,不知是福是祸。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东君平安抵达天启城,拜李长生为师,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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