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到院子里集合!”命令简短而粗暴。
珊瑚吓得尖叫一声,挡在林薇身前:“你们……你们大胆!这是我们家小姐……”
“小姐?”那官兵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如今是罪臣之女了!赶紧走!”
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都凉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拉住了还想争辩的珊瑚,轻轻摇了摇头。她挺直了脊背,尽管双腿发软,却依旧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一步步走出了她住了十几年的绣楼。
院子里,已是混乱不堪。母亲被两个婆子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看到林薇,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父亲……她没有看到父亲,想必已被直接带走下狱了。
官兵们开始在各个房间里翻查。精美的瓷器被随意摔碎,珍贵的古籍字画被粗暴地扯开、践踏,家具被推翻,箱笼被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毫不怜惜地清点、登记、装箱。那些昔日里象征着林家权势和富贵的物件,此刻都成了罪证,被无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个锦衣卫拿着册子,开始清点女眷和下人。目光如同刀子,在每个人脸上划过。
“林文正妻张氏,及其所出嫡女林薇,另行看押,等候发落。”
“妾室赵氏、周氏……庶女林芳、林芷……充入官婢坊。”
“仆役婢女,一概发卖!”
冰冷的判决,如同最终的丧钟。
充入官婢坊?发卖?林薇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看到赵姨娘疯了一般扑过来,抱住母亲的腿哭喊:“夫人!夫人救救我!救救芳儿和芷儿啊!她们还小……”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官兵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哀嚎着蜷缩在地上。
曾经笑语嫣然的姐妹,此刻哭作一团,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除了恐惧,竟也多了一丝陌生的、为自己命运挣扎的疏离。那些平日里恭敬顺从的仆役,此刻也面如死灰,有的低声啜泣,有的眼神麻木,更有甚者,偷偷藏匿起些许细软,试图在最后的混乱中为自己谋一条渺茫的生路。
人性,在倾覆的危巢之下,露出了它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
林薇紧紧攥着母亲冰凉的手,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像是狂风暴雨中两株即将被连根拔起的浮萍。她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在眼前分崩离析,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人瞬间坠入不同的深渊,一种巨大的、近乎麻木的悲凉攫住了她。
荣华富贵,转眼成空。朱门绣户,顷刻败落。
原来,所谓的世家望族,所谓的根基深厚,在皇权与政治的碾轧下,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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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被查抄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与林府交好的人家,纷纷紧闭门户,唯恐惹祸上身。往日里巴结奉承的姻亲故旧,此刻避之唯恐不及。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甚至有人为了撇清关系,开始主动罗织罪名,落井下石。
而这一切,对于已被囚禁在临时羁押之所的林薇和母亲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们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门外有士兵把守,送来的食物粗糙难以下咽。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头发散乱,眼神呆滞,只是反复念叨着父亲的名字,或是抓着林薇的手,无声地流泪。
林薇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双膝,怔怔地望着那扇小窗。窗外,是一角灰蒙蒙的天空。她想起了不久前的及笄礼,那满堂的宾客,那喧嚣的宴席,那华丽的衣饰……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而遥远的梦。
梦醒了,只剩下冰冷的镣铐和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父亲会怎样,不知道自己和母亲将会被发落到何处,是教坊司?还是某个勋贵之家为奴为婢?抑或是……更糟的下场?
她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名字却几次三番出现在她命运转折点的萧寒。他呢?他真的如传言所说,已经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吗?如果他还活着,他知道上京城里发生的这一切吗?他……能改变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自己掐灭。不可能的。萧家自身难保,萧寒生死未卜,在这滔天巨浪之下,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她和他,就像这乱世中的两粒尘埃,两株浮萍,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飘向未知的、或许永无交集的远方。
“各西东……”她喃喃地念着,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原来,这就是“乱世飘萍各西东”。不是诗里写的凄美,不是戏文里唱的哀婉,而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离散,是尊严被践踏,是命运被操弄,是前路一片漆黑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一名狱卒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目光在母女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林薇身上。
“林张氏病弱,暂留此处。林薇,出来!”他的声音干涩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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