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啊!”
“那就空着,”傅水恒说,“总有一天,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最让村民们不解的是,傅水恒坚持要为每一座坟都预留位置。
“可是七公说,当时只埋了十几个人啊。”老文书提醒道。
傅水恒的眼神飘向远方:“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工程开始后,傅水恒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他不仅出钱,还亲自参与设计和施工。那些日子里,老文书常常看到傅水恒满身泥污,和工人们一起抬石头、挖地基,完全不像个教书先生。
有一次,工人在挖地基时挖出了一些锈蚀的枪支零件和几枚弹壳。傅水恒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来,吩咐工人继续小心施工。
当晚,老文书去找傅水恒商量村里小学扩建的事,发现他正对着一盏油灯,仔细地擦拭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
“这些都是老古董了,擦它干啥?”老文书不解。
傅水恒头也不抬:“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应该放在纪念馆里。”
“咱们这穷乡僻壤,哪来的纪念馆?”
“会有的,”傅水恒轻声说,“总有一天会有的。”
坟墓修好后,傅水恒又做了一件让全村人不解的事——他定制了十六块花岗岩墓碑,每一块都打磨得光滑平整,上面只刻着一颗五角星和“烈士”二字,名字处留白。
“十六块?为什么是十六块?”老文书数了好几遍,确认是十六块墓碑。
傅水恒没有解释,只是说:“就当是留个念想。”
清明前夕,傅水恒请老文书帮忙准备祭品。他不是本地人,不懂当地的祭祀风俗。
“要准备十六份。”傅水恒特意叮嘱。
老文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傅老师,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傅水恒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得让老文书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老文书,你记得我跟你讲过数学里的‘映射’概念吗?”傅水恒忽然问。
老文书摇摇头,他一个小学文化,哪懂这些。
“就是说,一个集合里的每一个元素,都能在另一个集合里找到对应的元素。”傅水恒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有些事,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息息相关。”
老文书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傅水恒凝重的表情,没敢再问下去。
第一个清明祭扫,傅水恒坚持要行跪拜大礼。
“这不合规矩吧?”村支书有些为难,“你是老师,给无亲无故的人行这么大礼,怕有人说闲话。”
傅水恒却摇头:“他们用生命保护了这片土地,当得起任何人的跪拜。”
老文书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傅水恒在十六座墓碑前一一跪拜,每跪一次,都郑重地磕三个头。起身时,他的眼眶是红的。
从那以后,每年的清明,无论刮风下雨,傅水恒都会去后山祭扫。他不仅清扫墓碑,还会添上新土,摆上祭品,在每一座坟前点上一支烟——这是他老家的习俗,说是给路上的人解乏。
村里人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接受,再到最后的敬重。渐渐地,每年清明,都会有村民自发地跟着傅水恒一起去祭扫。
有一年清明,下着瓢泼大雨,山路泥泞不堪。大家都劝傅水恒等雨小点再去,他却摇摇头,披上蓑衣就出了门。
老文书不放心,跟着他一起上了山。在雨中,傅水恒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步骤:清扫、添土、摆祭品、点烟、跪拜。
当他在最后一座墓碑前跪下去时,老文书听见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雨水顺着傅水恒花白的头发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回去的路上,老文书忍不住又问起了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傅老师,你肯定跟这些人有关系,对吧?”
傅水恒在雨中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片已经被修缮一新的墓地,轻声说:“他们都是我的战友。”
“可是...那场战斗是在1944年,傅老师您今年才四十多岁,时间对不上啊!”老文书脱口而出。
傅水恒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随即苦笑道:“是啊,时间对不上...就当我是在替别人尽一份心吧。”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老文书信服,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1999年春天,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池溪村的宁静。
那天老文书正在村委会处理文件,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在乡领导的陪同下找上门来,说是要见傅水恒。
“您是傅老师的亲戚?”老文书试探着问。
那位干部笑了笑:“算是老朋友了,几十年没见。”
老文书带他们去学校找傅水恒,远远就看见傅水恒正在田埂上给孩子们上几何课。他用木棍在地上画着图形,讲解如何计算最有效率的灌溉渠。
那位干部站在田埂旁,静静地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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