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眸中寒光一闪,却终究没有再发作,只是冷冷吩咐亲兵将挽梦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再让其生事。
待院中恢复平静,他转身回到书房,重重坐在椅上,脸色阴晴不定,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挽梦方才的话。
“她夜夜难眠,对着烛火直至天明,偶尔梦中呓语,喊的也是您的名字!”
“夫人她……她从未有过背叛!”
“哪怕老爷如何逼迫,她都未曾答应改嫁之事……因为她心中从来只有将军您!” “夫人为等您归来,不惜忤逆老爷,甚至父女决裂……”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挽梦说的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眼中首次流露出深切的迷茫与挣扎,“上官徽,你真的……一直在等我归来?从未有过他念?”
可很快,他就将这种猜想狠狠压下,他猛地摇头,不,不可能,挽梦定然在撒谎,若她当真如此坚贞,那此前种种——父亲那封字字诛心的亲笔信、暗探接连传回的确凿密报、乃至她在他归来后那般冰冷的疏离——又该作何解释?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一声接一声地叩击着坚硬的案面,仿佛要敲开那被重重迷雾封锁的记忆。
那时,北疆战事失利,他身陷重围,退守漠北绝地。正是在那最绝望之际,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书信——白纸黑字,言之凿凿:上官徽听闻吾儿生死不明,竟与其父合谋,改换门庭,另嫁萧承翊为妾。
他不愿信!他的徽儿,怎会是那般趋炎附势、无情无义之人?
可紧接着,他留守洛阳的暗探密报如雪片般飞至,内容不同于过去叙述她与南阳那人的点到为止,而是一次比一次详尽,一次比一次不堪:她与萧承翊梅园私会;她逼萧承翊休妻再娶;她只待他端木珩马革裹尸,便可入新婿府邸……
那些消息,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本就焦灼的心上反复凌迟。前方北狄铁骑穷追不舍,后有不明之人蓄意搅局,他满腔怒恨几欲焚毁五脏,却不得不强压下去,逼自己冷静布局,无人知晓,那些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
所幸上天待他不薄,绝境中他奇袭北狄汗王大营,生擒敌首,才得以赫赫功勋名正言顺重返京师。
他本盼着……盼着能听她亲口解释,哪怕她说一切都是误会,他或许……或许都会选择相信。可迎来的,却是她冷若冰霜的容颜和句句带刺的讥诮。
他怒,他恨!她那份冰冷的淡漠,将他北疆八年间所有的孤寂坚守与痛苦煎熬瞬间化为更深的怨怼与不甘。他质问,逼迫,他迫切的想要一个解释,哪怕仅是只言片语的安抚也好。
可没有。她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将他们之间那维持了八年、彼此心照不宣的脆弱伪装,以最残忍的姿态彻底撕碎。更在他提及阮云归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维护与锐利——那种她因另一个男人而生的凛然之态,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到过的、属于他的光彩。
那一刻,他对她失望到了极点,也怨怼到了极点。
而如今,挽梦却骤然闯入,字字铿锵地告诉他,她从未背叛,她一直苦等。
何其荒谬!又何其讽刺!
若她当真坚贞至此,那他这八年来所承受的噬心之苦、那无数个被猜忌与愤怒灼烧的日夜、以及归来后所有的冷硬逼迫……岂不都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越想越气,他本能地拒绝相信,北疆归来前的恨意与归来后的冰冷现实,早已铸成一道坚固的壁垒,又岂是一个侍女几句哭诉就能轻易瓦解。
然而,就在那猜忌与愤怒即将再次占据上风,驱使他将挽梦的言语彻底斥为谎言之时,阮云归那清冷平静的声音,却仿佛穿透时空,幽幽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猜忌与愤怒,是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若一直被这些情绪左右,只怕会错失真正重要的东西。”
端木珩骤然睁开双眼,叩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阮云归……他为何偏偏在昨夜说出这样的话?是巧合?还是他早已预料到今日之局?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平生谨慎,多疑善谋,否则也无法在北疆那般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并最终擒获狄首。也正是这份谨慎让他此刻无法像寻常妒夫那样,将挽梦的话语完全归结为主仆情深的编造或是敌人的诡计。
可心中另一股声音却在隐隐作痛,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这支撑他恨意、让他变得冷硬苛酷的“真相”,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骗局呢?
这个念头方起,便带来一种彻骨的恐慌。若真是如此,那他对待她的一切……与柳娘的刻意恩爱、与她争锋相对的冷言冷语以及那场粗暴的搜查、那愤怒之下的禁足……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不!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动摇!但……也不能就此忽略!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最终,那份根植于血脉中的谨慎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却顽固的希冀,压倒了汹涌的怒火与猜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