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几天，空气里的桂花香气愈发浓郁，甜丝丝的，缠绕在清冽的秋风里，宣告着中秋节的临近。超市和商店的橱窗里挂起了灯笼，摆上了琳琅满目的月饼礼盒，金色的“团圆”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校园里，老师们开始布置有关中秋的板报，美术课上，孩子们学着画圆圆的月亮和可爱的玉兔。一种温馨、甜蜜又带着淡淡思念的节日气氛，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对于季晨熙来说，“中秋节”这个词，带着一种复杂的、与往年不同的意味。去年中秋，爸爸还在家，虽然只是短暂休假，但一家人总算吃了团圆饭，分食了象征“团圆”的月饼。他还记得爸爸用有力的大手把他抱在腿上，指着窗外的月亮，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虽然他觉得那个故事有点“违反科学常识”，但被爸爸抱着的感觉，温暖而安全。而今年，中秋的“圆”字，像一枚小小的印章，清晰地盖在了“不圆”的现实上。

周五下午放学，李小虎兴奋地计划着假期要去爷爷奶奶家吃大餐，周小雨小声说着妈妈买了她最爱的冰皮月饼。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假期安排，空气中弥漫着单纯的快乐。季晨熙安静地收拾着书包，听着同学们的讨论，小脸上没有流露出羡慕或失落，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沉静，像一汪深潭，映着秋日高远的天空。

楚颜来接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儿子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牵起儿子温热的小手，柔声问：“宝贝，中秋节快到了，今年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妈妈去买。王奶奶还说要做你爱吃的桂花糖藕。”

季晨熙抬起头，看着妈妈，没有立刻回答想吃什么，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妈妈，中秋节月亮最圆的时候，是不是不管在哪里，只要抬头，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楚颜心中一软，点点头：“是啊，宝贝。古人说‘千里共婵娟’，就是说哪怕相隔很远很远，大家看到的也是同一轮明月。月亮就像一座大大的桥，连接着所有想念的人。”

季晨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重复了一句：“千里共婵娟……”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对楚颜说：“妈妈，那我要吃豆沙和蛋黄的月饼。豆沙甜的，像……像月亮的光；蛋黄圆的，像……像月亮的脸。”

楚颜笑了，摸摸他的头：“好，就买豆沙和蛋黄的。”

中秋节在周六。早晨，天空有些薄云，但气象预报说晚上云会散开，能看到月亮。王奶奶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糯米、桂花和糖的甜香。楚颜带着季晨熙去超市采购，除了月饼，还买了一个小小的、可以手提的纸灯笼，和几支安全的电子蜡烛。

下午，季晨熙没有像往常一样拼乐高或看书，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面前铺开一张大大的画纸，拿出他的彩笔和颜料。他没有画飞船大炮，而是开始画画。他先是用淡淡的黄色画了一个大大的、滚圆的月亮，涂得极其认真，边缘光滑。然后，在月亮下面，他画了一栋小小的、亮着温暖灯光的房子，房子窗户里，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在月亮旁边，很远很远的天边，他用银色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穿着类似制服轮廓的、仰望月亮的人影。画的顶端，他用红色的笔，工工整整地写上了那句“千里共婵娟”。

他画得很慢，很专注，小脸上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楚颜没有打扰他，只是偶尔给他递杯水，静静地看着他用画笔构建他心中的“团圆图景”。

傍晚，王奶奶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吃饭前，季晨熙主动提出：“妈妈，王奶奶，我们把餐桌搬到阳台上去吃吧！这样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等月亮出来！”

楚颜和王奶奶相视一笑，欣然同意。初秋的傍晚，阳台不冷不热，正好。三人将小餐桌抬到阳台，摆上菜肴。王奶奶做的桂花糖藕晶莹剔透，楚颜买的月饼精致诱人。天色渐暗，远处的天际线泛起瑰丽的紫红色。

“月亮怎么还不出来呀？”季晨熙一边啃着糖藕，一边不时抬头看天，小脸上带着期盼。

“别急，宝贝，月亮姑娘在梳妆打扮呢，一会儿就出来了。”王奶奶笑着说。

华灯初上时，东边的天际，云层果然渐渐散开，一轮晶莹饱满、如同玉盘般的明月，缓缓升了起来。清辉洒满大地， 阳台上的花草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

“出来了！月亮出来了！好圆啊！”季晨熙兴奋地指着天空。

楚颜和王奶奶也抬头望去，月光如水，宁静而美好。楚颜心里微微一酸，这样的时刻，终究是缺了一角。

就在这时，季晨熙却忽然安静下来。他看看天上圆润的月亮，又低头看看桌上圆圆的月饼，再摸摸自己胸前圆圆的木刻指南针挂坠。他伸出小手，拿起一个月饼，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地看着上面印着的“团圆”花纹，又用手指轻轻摸了摸。

忽然，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楚颜，语气带着一种发现的兴奋，说：“妈妈，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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