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晴好天气持续了两天。太阳一日比一日热情,尽管气温仍在零度附近徘徊,但强烈的日照已足以让积雪开始大规模的消融。周一的清晨,季晨熙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发现世界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屋檐下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凌大多消失了,只在背阴处还残留着几根短小的、滴着水珠的“残兵败将”。草坪上的积雪变薄了许多,露出底下枯黄的草尖,斑驳得像一张用旧的地毯。树枝上的“树挂”不见了踪影,湿漉漉的深色枝条在阳光下闪着水光。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是积雪融化汇成的细小水流,从屋顶、树叶、栏杆上不断地坠落,在路边的低洼处积聚成一个个小水坑,映照着湛蓝的天空。
空气不再有雪后初霁时那种干冽的清透,而是变得湿润、冰凉,带着冰雪消融时特有的、略带腥甜的泥土气息。脚下的路有些泥泞,混着融化的雪水,需要小心地避开那些较深的泥洼。
李小虎和周小雨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等他,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周末的“雪地战况”。李小虎得意地宣称他堆了一个“全校最大”的雪人,虽然现在大概已经化成一摊水了。周小雨则有点惋惜地说她收集的一小罐雪花,放在窗台上,早上起来发现只剩半罐水了。
季晨熙听着伙伴们的讨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路边排水沟里汩汩流动的雪水吸引。那水很清澈,带着一点点泥土的浑黄,急匆匆地向前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烂掉的树叶和小树枝。他蹲下身,看着那不断变化形态、永不停歇的水流,有些出神。
“季晨熙,你看什么呢?水里又没鱼。”李小虎凑过来,用脚踢起一点水花。
“没什么,”季晨熙站起身,拍拍手,“就是觉得,雪化得真快。”
课堂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后背上。自然课上,张老师正好讲到了水的循环。黑板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海洋、湖泊的水蒸发成水汽,升到空中变成云,云遇到冷空气变成雨或雪落下来,雪融化后汇入河流,最终又回到海洋。
“同学们,水就是这样,不断地在天地间循环,改变着形态,但总量是不变的。”张老师用教鞭指着图示,“就像我们刚经历的这场雪,它来自海洋和湖泊蒸发的水汽,现在它融化了,又会通过小溪、河流,慢慢回到江河湖海里。这是一个伟大的循环。”
季晨熙坐得笔直,听得格外认真。他的目光紧紧跟着张老师的教鞭,看着那个循环的圆圈,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思考的光芒。改变形态……总量不变……循环……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一样,轻轻敲打着他的心。
中午放学,阳光更加炽烈,积雪消融得更快了。路边出现了更多、更急的小水流,哗哗地唱着歌,奔向不远处的下水道入口。有些低洼处积了浅浅的水,像一面面被打碎的小镜子,倒映着奔跑的孩子们的身影。
季晨熙没有像李小虎那样故意去踩水坑,他小心地沿着干燥的地方走,但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些流淌的雪水。他看见一股细流顽强地冲刷开挡路的落叶,开辟出新的路径;看见几股小水流汇合在一起,变成一股更有力量的水流;也看见一些水流渗进干裂的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因为场地湿滑,老师让大家在体育馆内自由活动。季晨熙没有去玩篮球,他坐在体育馆入口的台阶上,看着外面湿漉漉的操场和依旧在滴水的篮球架。操场上,前两天的皑皑白雪已几乎踪迹全无,只剩下几处背阴的角落还残留着些许肮脏的冰碴。融化的雪水让整个地面都泛着深色的水光。
李小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季晨熙,你怎么不玩?坐着发呆干嘛?”
季晨熙看着操场上蒸发起的、几乎看不见的袅袅水汽,轻声说:“我在看雪去哪儿了。”
“化了呗,变成水了,流走了,太阳一晒,又变成气飞到天上去了!”李小虎用刚学来的知识抢答,语气轻松。
季晨熙点点头,没再说话。李小虎觉得无趣,又跑开去玩了。季晨熙却依旧安静地坐着,小手无意识地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裤子的布料。他想起张老师说的“循环”,想起那些匆匆流淌、看似消失的雪水。它们真的消失了吗?没有,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了另一个地方,或者升上天空,准备下一次变成雨或雪落下来。它们一直都在,只是形态变了。
那……想念呢?对爸爸的想念,有时候像大雪一样,铺天盖地,安静又厚重,把心里塞得满满的。有时候,又像现在融化的雪水,好像流走了,变淡了,化成了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不那么显眼了。可是,它真的消失了吗?
想到这里,季晨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一只手悄悄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左胸胸口。隔着薄薄的春秋校服和里面的棉毛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平安方向牌”硬硬的、温润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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