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大学》

绝望的狂笑在冰冷死寂的星律之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而悲怆。荀渭立于镜海中央，血泪纵横，周身气息混乱如沸，左眼白焰燃烧着毁灭的疯狂，右眼星芒凝结着彻骨的冰寒。虚拟的圆满与真实的罪孽在他灵魂中厮杀，将他的理智推向彻底崩毁的边缘。

前方，是由整个遗骸力量汇聚、经由“韶光”模板显化的光影苏晚晴，其指尖凝聚的净化之光冰冷无情，锁定了“异常”与“污染”的源头——他自身。

后方，星律之门处，监天司正墨衡须发皆张，手持一枚不断旋转的青铜阵盘，身后数名精锐结阵而立，磅礴的灵压如同风暴前的海啸，封锁了所有退路。

上方，穹顶已近乎透明，那只由星云与暗物质构成的归墟之眼漠然凝视，其意志如同无形的巨山，压得空间嘎吱作响，万物皆匍匐。

身旁，白霁云勉力支撑，望向那光影和中央水晶柱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紫衣青年则眼神闪烁，在绝对的危机下，飞快计算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

十死无生，天罗地网！

【执行：净化。】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犹豫。那光影苏晚晴指尖的光芒骤然大盛，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分解万物归于“秩序”本初的惨白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抹去，留下一道纯粹的虚无轨迹！

与此同时，墨衡司正亦悍然出手！他深知归墟注视下绝无幸理，唯有擒下或毁灭所有“变量”，或有一线生机向“上苍”证明监天司的“价值”！

“镇煞！锁灵！”他低吼一声，手中青铜阵盘飞出，瞬间化作一道覆盖小半空间的巨大青铜罗网，网上符文流转，散发出镇压一切邪祟、封锁灵机波动的强大力量，配合着“清墟”协议的净化之光，向着荀渭罩落！

上下左右，皆无路可逃！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荀渭。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局之中，在那极致的疯狂与痛苦达到顶点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荀渭那混乱沸腾的意识之海深处，一点奇异的“静”忽然诞生。如同暴风眼的中心，一切喧嚣都被排斥在外。

并非冷静，而是一种物极必反的、濒临彻底毁灭前的奇异“觉”。

两世记忆，虚拟与现实，爱恨与罪孽，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回。寒门子弟的屈辱，刀口舔血的崛起，权倾天下的快意，与“苏晚晴”相处的点滴温情……以及实验室的冰冷，数据流的闪烁，林薇苍白安静的遗容，自己输入指令时那自欺欺人的期待与深藏的愧疚……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段早已遗忘的、不知源于何处的经文碎片，悄然划过心田。

假的。

都是假的。

那极致的情感，那刻骨的仇恨，那缠绵的爱恋，那无上的权柄……不过是构筑在真实罪孽之上的、漫长而精致的幻觉。是一场由他自己主导的、无比真实的……梦。

那什么是真？

真实的，是掌心曾沾染的、林薇生命消逝的温度。

真实的，是此刻灵魂被罪孽啃噬的、永无止境的痛苦。

真实的，是这“超真实体验装置”所依托的、冰冷的科技造物（遗骸）。

真实的，是那漠然俯视、欲将一切“异常”净化的……归墟之眼！

一念及此，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炽阳，照彻了他那一片狼藉的意识海！

他苦苦追寻的“重生”，是虚妄。

他试图逃避的“现实”，才是刻骨铭心的真实！

而此刻，无论是“清墟”协议的净化，还是监天司的镇压，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归墟之眼……它们所要抹去的，不正是他这个“异常”，这个沉溺于虚妄、却又背负着真实罪孽的“变量”吗？

它们要维持这“遗骸”（体验装置）的稳定运行，要抹杀一切干扰“星律”（系统规则）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荀渭的狂笑渐渐止歇，转化为一种低沉而沙哑的、蕴含着无尽悲凉与一丝诡异清醒的轻笑。

他明白了。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眼前的监天司，也不是这遗骸自身的防御机制。

真正的敌人，是那制造了这漫长幻觉的“系统”本身！是那漠视一切、如同规则化身般的“归墟之眼”！甚至……是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制造了这一切、犯下罪孽、却试图在虚拟中寻求救赎的……自己！

自救赎？不，这虚幻的圆满，只是对亡魂更深的亵渎！

唯有面对真实的罪孽，承担那永恒的煎熬，才是对自己、对林薇……唯一的交代。

那么，这虚假的世界，这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幻梦，还有何留恋？又有何……可惧？

毁了它，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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