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吹过豁口,卷起一片灰烬和残余的、混合着血腥靛蓝冰尘的雪粉。
赵宸残存的意识像是被这冰尘雪粉刺痛,又猛地抽了一下!冰毒侵蚀的剧痛和那几十道死死拖拽他不肯放手的玄甲卫残魂意志撕扯着他!右臂深处那诡异的冰层之下,无数细微如虫豸的靛蓝符文疯狂窜动!如同地狱的枷锁在鸣响!
冰河冻土被踩踏出的尸山血海,像是铺了一地冻硬的碎布和烂肉疙瘩。残破的刀枪、裂开的甲片、冻成冰坨子的马尸,乱七八糟搅合在烧焦的雪泥和冰碴里。踩上去,冰层底下有粘腻的动静,咔吧脆响。高朗拖着瘸腿走在最前头,手里的破马槊杆子杵进一处冻得发脆的焦黑冰壳里,撬开。冰壳底下压着一具狄戎小卒冻僵的尸身,面朝下趴着,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半旧羊皮袄被冰碴子糊了大半边。
“便宜你这狗杂碎了!”高朗啐了一口,瘸着腿上去,也顾不上脏,连撕带扯,把尸体上半截羊皮袄扯了下来,甩手丢给后面一个冻得嘴唇青紫、裹着单薄破单衣的矮个兵。“裹上!别他妈还没捡到粮,自己先冻成冰棍了!”
那矮个兵哆嗦着接过还沾着腥臭黑冰块的皮袄,也顾不上那味儿刺鼻,死命就往身上裹。另一边,燕七和另一个断了臂只能用腋窝夹着刀鞘的汉子,合力翻动一具被烧得焦黑的骨咄禄部重骑兵尸体,希望能撬开铁甲底下可能藏着的一点吃的。结果撬开那冻得硬邦邦的胸甲衬里,只有些烤糊的内脏碎块和焦黑的麦粒碳渣。
“晦气!”断臂汉子泄气地用刀鞘戳了戳焦尸。
“燕七!过来!”高朗的声音从那片歪倒的粮车残骸后面闷闷传来。
燕七赶紧跑过去。只见高朗蹲在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几架破牛车前,正用槊杆在冰泥地里扒拉。焦黑的木头灰烬里,他扒出来一个裂开、只剩大半袋底子的厚皮囊!囊里装着些黑乎乎、带着焦糊苦味的糠皮和细碎冰碴混合物!
“糠!”高朗抓了一把那冰碴子混着冻成硬块的黑糊糠渣,塞进嘴里,咯吱咯吱死命嚼了几下,囫囵吞下去!“糙!有股尿骚味!咽!混着冰碴吃!顶饿!”他自己又狠狠抓了一大把,胡乱塞进嘴里,冰渣子硌着牙花子,脸上却露出一种野兽啃到腐肉般的狠厉满足。
燕七和断臂汉子也顾不上恶心了,连捧带抓,将那点带着冰碴尿骚味的焦黑糠碎拼命往喉咙里塞。那混着冰渣冷硬的黑物落进胃里的感觉又冷又刺,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暖了早已麻木冰冷的五脏六腑!麻木的脸上似乎都因为这恶心的“食物”而恢复了一丝惨白的活气。
众人散开,在这片巨大而混乱的死亡垃圾场里翻找着。动作迟滞而笨拙,却带着绝望的贪婪和韧劲。远处还有几匹被骨咄禄丢下、染了冻瘟跑不动的劣马,躺在冰冷的雪泥里痛苦地抽搐悲鸣,浑浊发黄的眼睛看向这边,带着渴求。一个老卒提着半块崩了口的斧头,一瘸一拐地艰难挪过去。
风卷着雪沫子,打着旋儿扫过冰河中心那片巨大的凹陷——那是被百丈冰霜巨剑劈出的深坑。坑底覆着厚厚的、灰白混合着靛蓝的冰晶尘埃,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骨灰。坑中心的位置,斜斜地插着一截东西。
隔得远,看不清细节。但那形状,在漫天风雪和焦黑残骸的背景里,显出一种奇异的突兀。
一个断了只眼的瞎眼老卒,摸索着踩过冻结的血泥碎骨,正往坑边爬。他感觉脚趾碰到了什么细长硬物,像棍子。他以为是烧焦的旗杆或马槊残骸,摸索着抓住那物冻得滑溜冰冷的表面,想拔出来当拐杖借力。
“别动那东西!”一个年轻的、微微发抖的声音突然尖叫起来,尖利得不像人能发出!是之前那个抱着赵宸哭泣、还往老兵身上塞半块麦饼的小兵!
瞎眼老卒一愣,茫然地停手。
更多的人被这动静吸引。高朗、燕七,还有附近几个翻找的伤兵,都拖着沉重的身体聚拢过来。
坑中心。风雪吹散了部分浮尘。
露出来的,是一段斜插入冻土的、小腿粗细的焦黑木杆!杆子的主体几乎大半被冻在了靛蓝掺杂灰白的冰尘之中!木杆顶端,赫然挂着一幅破烂不堪、几乎完全化为焦炭、却又死死粘连在杆体上的暗色布片!
布片上!残存着一点刺目的猩红色!在昏暗的风雪背景和一片死寂的灰黑靛蓝冰尘中!灼眼如最沸腾的血!依稀能看出是……一条断翅染血的玄鸟纹饰!?
朔风关!
残破的战旗!!!
更让人魂魄震动的,是旗杆冻硬的根部旁边!
一具如同黑石雕刻的躯体!
半跪在冻土里!
那躯体早已冻得梆硬,和周围的冰晶尘埃融为一体!浑身上下覆盖着厚厚的靛蓝污血冰壳!脸深深埋在胸前,只露出一段被冰棱包裹、冻得扭曲变形的脖颈!
而那人仅剩的一只手!右臂从手肘往下全都断了!只剩下几根被冰层彻底包裹的、乌青发黑的手指骨!如同最坚硬的金刚铸就的铁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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