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不够!”旁边一个还勉强能动弹的老卒喘着粗气,“河滩冻实了……拖不动……”
“用现成的!”高朗啐了一口混着血沫子的冰碴子,瘸腿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指着外面河滩方向,“豁口下面!没烧光的破粮车架子!还有!”他声音陡然拔高,“老子刚才扒拉的!那坑里!”
那只滴血般的独眼猛地扫过豁口内角落僵立、如同冰冷石像的公主高阳!“还有那件染了霜头瘟的破皮子!也用上!”
高阳身体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她下意识地动了动那只赤裸踩在冰冷冻土上的右脚,脚底板上靛蓝色的冰晶污垢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粘腻的幽光。她没开口,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死死攥紧了自己破烂单衣的下摆,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
风更冷了,带着鬼哭的呜咽。
火点起来了。就在白水河那片被血泥浸泡又被冻成硬板的巨大滩涂上。
没有柴垛,就是拆了豁口底下几根被冰风冻得脆的烂柱子,扔过去,引燃了冰河滩上堆积如山的狄戎残尸。
火开始很小,在潮湿的冻尸和覆盖的冰晶上艰难舔舐,发出刺鼻的浓烟和脂肪燃烧的滋滋怪响,焦糊味混杂着之前凝固的靛蓝冰尘遇热散发出的、更浓烈的硫磺与尸骸腐臭味,在河谷里沉甸甸地弥漫开来。
火光挣扎着蔓延,暗红色的火焰在夜风中扭曲摇晃,照亮了方圆十几丈的焦黑冻土。
几十个豁口里还能勉强挪动的伤兵,被高朗连骂带踹地轰起来,动作僵硬迟缓,如同破败的木偶,互相搀扶或拄着兵器,一步一蹭地,从豁口里抬出那些早已冰冷的袍泽遗体。每一具被火光映亮的残破躯体抬出豁口,都引来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粗重喘息和更沉重的死寂。
那些残躯被小心翼翼地、尽可能笔直地,放置在距离狄戎尸堆不远,但尚算干净的一小片冻土地上。放下去时,冰封冻实的身体敲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邦邦声。火光摇曳,照着一排排无声静卧的兄弟。有人断了头,有人肚子被破开冻在里面一团凝固的黑蓝内脏,有人脸被烧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一个挨着一个。
火光冲天,将狄戎那边焚烧的尸堆化作一片巨大的、扭曲哀嚎的火魔炼狱!浓烟滚滚!焦臭熏天!
而在这一小片专门清除的焦黑土地上,另一个火堆也点燃了。
火堆底下铺着从豁口里唯一翻出的半车烧焦木炭渣子,上面小心地架着被劈开、烧得黑乎乎的粮车棚顶碎木。火舌卷起来,舔舐着冰冷僵硬的战友残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像燃木,倒像冰块烧裂。
没有哭声。围在火堆旁的伤兵们脸上被跳动的火焰映得忽明忽暗,只有被烟火熏燎时忍不住涌出的眼泪混着污迹,冻在冻疮开裂的脸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如同黑铁铸就的、麻木死寂的脸,和深陷眼窝里那麻木之下灼烧的岩浆。
高朗拄着槊杆,瘸腿在火堆边艰难移动。他背上沉甸甸地、无比珍重地背着那个在冰河中心被冻骨老卒握了一辈子、至死不倒的焦黑朔风关断旗旗杆!旗布早已破碎,只剩几点染血的玄鸟残红。
火焰渐旺,将那些静卧的弟兄们慢慢吞噬。
就在这时!
昏迷在豁口角落、如同死去的赵宸!
身体极其剧烈地!
猛然抽搐了一下!!!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喉咙深处滚出一串非人的、如同被岩浆灼烧又被万载寒冰封冻的凄厉“嗬嗬”嘶鸣!!!
噗——!!!
一大口粘稠得如同黑油、里面翻滚着无数尖锐靛蓝色冰晶碎块的污血!!!
猛地从他炸裂般张开的牙关里喷出!!!
箭一样射向半空!溅落在冰冷焦黑的土地上!
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和浓烈的腥甜恶臭!!!
污血之中!赫然翻滚着几粒小指骨大小、如同凝固泪滴般的……
暗青色冰晶!!!
冰晶内部!竟然隐隐约约冻结着……
扭曲痛苦的……
人面残影?!
紧接着!
赵宸那如同包裹了靛蓝寒铁面具的右半边身体!厚实的靛蓝色冰层深处!!!
密密麻麻!如同活体毒虫般扭曲虬结的冰蓝符文!!!
瞬间疯狂暴涨!!!亮到极致!!!
一股比冰河上那百丈巨剑所散发的死寂冰寒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极冻气息!!!如同沉睡深渊的巨兽猛然惊醒!!!轰然以他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冲击而去!!!
“砰!砰!砰!”靠得最近的、原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几个伤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胸而过!瞬间躯体僵硬!布满冰晶!再无生息!!!
而几乎就在这恐怖寒气爆发的同一时间!
河谷滩涂上!
那专门用于焚烧朔风关将士遗体的火堆!!!
“轰——!!”
火堆深处!一股幽绿色的、惨烈到极致的异火!如同怨魂挣脱束缚!骤然爆发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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