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都哭肿了,在去车间的路上我头都不敢抬,害怕别人看到我的落魄样,害怕别人也骂我“穷鬼”,极端的贫穷让我变得非常敏感,从学校到现在,我一直伪装坚强,可是李枝却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穷鬼”,她的行为既切割了我对她的同学情,也是对我人格的极大侮辱。
我在心里暗自发誓,除了方玉莲许诺借给我100块钱以外,以后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向别人借钱,借钱会丧失人格,饿死至少能保住尊严。
流水线上的工作都差不多,在组长和主管的指派下,我和同学们渐渐适应了不同的工位,从最初拿烙铁时手发抖,肩膀痛,胳膊痛,腰痛,渐渐地我们也能熟练自如地焊锡,打螺丝,装配,还能快速分辨出漏焊,包焊,虚焊,并能看懂缺料,毛边,断路,短路。
食堂每天的饭菜都是不同名称的“猪食”,但是我们不再挑食了,只要有饭吃就行,当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我们应该先考虑怎么活下去,而不是奢求所谓的“生活品味”。
方玉莲借了我一百块钱,接下来两个月的早餐钱有了着落,不过我欠的钱却累计到了450块,我一天的工资只有8.2元,加班费1.3元一个钟,每天加五,六个钟,一天也只有15块,满打满算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还债。
明年四月份我们要回学校参加自学考试,在这家工厂只能上班四个多月,为了多赚点血汗钱,加班就加班吧,实在撑不住累死就算了,只有死了才能从贫穷带来的苦难中解脱。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和其他女孩一样,都成了流水线上的苦劳力,每天重复着一个又一个枯燥的动作,上班时间不能交头接耳,不能私自离开工位,上厕所要拿离位证,喝水要报告,上下班打卡要排队,吃饭要跑,要排队,洗澡洗衣服也要排队,每一分每一秒都掐着时间过,脑神经时刻崩得紧紧的。
熟悉大梅电子厂车间的企业文化后,我发现他们的沟通方式都靠骂人解决,管理干部一层一层地往下骂,六楼车间职务最高的是吴生,他可以随便骂主管,骂组长,骂员工。
主管挨骂后又来骂组长,助拉,物料员,文员,组长也可以随便骂员工,总之,在这个车间里,不论男女干部都很会骂人,好像不骂人就不能突出他们身份的优越感,在这个群体里,最倒霉的就是底层的流水线工人,因为谁都有权利骂他们。
不过在六楼车间的办公区里,也有不需要挨骂的人,他们是工程部的工程师和技术员,直接归香港人管理,工程部的领导都在写字楼上班,车间办公区的工程师和技术员主要负责品质管控,部门不一样,因此吴生没有权利骂他们。
我不知道写字楼里面是什么样的,听说很高档,也很神秘,工人不能去写字楼,对于底层工人来说,写字楼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自从向李枝借钱遭拒后,我和她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距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有权利不借钱给我,也有权利骂我穷鬼,反之,虽然我很穷,但是我也有穷人的尊严,也有权利不将她当作朋友。
繁忙劳碌的生活让我几乎失去了自我,每天七点起床,我要抢在室友的前面洗漱,然后去厂门口买早餐,进入车间后我们就成了思维僵化的“牛马”,除了干活还是干活。
下班后跟别人一起抢着打卡,抢着打饭,一天又一天,上班加班,通宵挨骂,苦捱活熬,终于到了十二月底,我领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资,十月份上班十二天半,工 资如下:
一天8.2元,正班12天,共计98.4元,半天4.1元,工资合计102.5元,
加班65个小时,每小时1.3元,合计84.5元,
工资和加班费一起187元,扣除13天的饭卡26元,两件厂服30元,两双拖鞋20元,剩下111元。
也许是我穷到了极致,第一次领到工资时,我居然激动得双手发抖,十九岁的我终于可以赚钱了。
看中手中剩下的111块钱,我算了一下,接下来还要吃早餐,买个人用品,至于欠张木水的350元,方玉莲的100元,我拿什么还呢?
我跟他们解释后,他们都体谅我的难处,让我先留着用,等领了十一月份的工资再说。
雪中送炭暖人心,景上添花惹人厌,落难时旁人举手之劳的恩情犹如寒冬腊月的暖炉,让我全身心感到温暖舒适。
我知道张木水借钱给我,是因为他一直想追求我,尽管我不想跟他谈恋爱,但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伸出援手帮助我,我一直很感激他,不过我时刻跟他保持距离,不想让他误以为我会接受他的感情。
对于方玉莲,我打心眼里感激她,向李枝借钱时,她肆意骂我穷鬼,别的同学冷眼旁观,只有方玉莲挺身而出,既缓解了我的经济压力,也护全了我脆弱的尊严,她的恩情值得我挂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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