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大营的气氛,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从地狱升至天堂,又从天堂直坠深渊。
粮道被断的消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感染了每一个人。
刚刚因将军生还而燃起的狂喜,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带着骨头缝都冷透了。
三日。
这个时限如同一道催命符,贴在了数万将士的脑门上。
食物的短缺还未立刻显现,但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却以最快的速度摆在了所有人面前——水。
前线营地本就驻扎在荒原之上,水源全靠后方补给线定时运送。如今补给一断,储水的大木桶便成了全军的命根子。
命令很快传达下来:全军即刻限制用水。
每人每日的份例减半,伤员优先,但也不过是多润润嘴唇的量。
原本还能听见伤兵呻吟的营地,渐渐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干裂嘴唇的撕扯声。
几个负责分水的伙夫,被一双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水瓢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再给一口……求求你,就一口……”
一个刚退下战场的士兵,嘴唇干得裂开了几道血口,他眼巴巴地望着水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弟弟……我弟弟发高烧说胡话,他快烧死了,就一口水……”
伙夫满脸为难,眼圈也红了,最终还是狠心摇了摇头:“没了,这是今天的量了。省着点喝,不然明天就都没了。”
士兵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低下头,宝贝似的捧着自己那半碗浑浊的水,伸出舌头,只敢小心翼翼地舔一下碗边,一步一晃地走向伤兵营,仿佛那半碗不是水,而是他弟弟的命。
林小鱼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稀薄药汁,走进陆沉的营帐。
帐内,陆沉正靠在床头,与张猛和几名校尉对着地图,眉宇间的凝重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的脸色因失血和伤势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只是在与人争论的间隙,会用手不动声色地按住胸口,压下那股呼之欲出的腥甜。
“喝药了。”
林小鱼将碗递过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陆沉接过,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着林小鱼同样干裂的嘴唇,将空碗递回,声音低沉:“你也去领一份水。”
林小鱼摇摇头。她自己的那份,刚才在帐外,送给了那个哭着喊渴、还没她高的小伤兵。
她走出营帐,看着外面死气沉沉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
食物还能撑两日,可水……尤其是对于那些发着高烧、失血过多的伤员来说,缺水比缺粮更要命!
她无法想象陆沉的伤势在缺水的情况下会如何恶化。
怎么办?
林小鱼心急如焚,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下意识地在营地附近踱步,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远处的山峦。
忽然,一个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是她去悬崖采药的那天。
为了避开巡逻队,她曾抄了一条小路,路过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
当时她又累又渴,记得那里似乎有湿润的泥土和几丛长势格外茂盛的蕨类。有蕨类的地方,地下水就不会太远。
当时她急着寻药,并未深究,可现在,这个被忽略的细节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有地下水,就说明附近可能有泉眼!
哪怕只是一个小泉眼,只要能找到,顺着往上游走,说不定……说不定能找到更大的水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林小鱼的心怦怦直跳。
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中军帐,能听到里面陆沉压抑着咳嗽的低沉嗓音和将领们激烈的争论。
他们都在为打通粮道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绞尽脑汁,根本无暇顾及水源这种“小事”。
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了,不能让他再为这点不确定的事分心。
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她心中成形。她要自己去!
她回自己的小帐篷,背上采药用的小背篓,里面放了把小刀和火折子,又将那块救命的肉脯揣进怀里。
她没有声张,悄悄来到营地后方。这里靠近山壁,防卫相对松懈。她刚想钻出去,一队巡逻兵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听说了吗?咱们的水最多只够撑一天半了……”
“唉,渴死事小,将军的伤可怎么办?还有那么多重伤的兄弟……”
林小鱼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躲在一堆粮草垛后,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和交谈声远去,她才探出头,确认四周无人后,像一只灵巧的猫,迅速从栅栏的破损处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与山影的交界处。
凭着记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片山坳摸去。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
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底下果然是一片湿漉漉的泥地,几块石头缝里,正“滴答、滴答”地渗出细小的水珠,汇成一小滩不及巴掌大的水洼。
真的有水!
林小鱼大喜过望,她趴下来,用手掬起一捧尝了尝。水质清冽,带着一丝泥土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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