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清河县的天特别蓝。
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冒出了绿油油的新芽。
空气里有股雨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闻着很舒服。
赈灾营地要撤了。
林小鱼换了身干净的素色裙子,头发用木簪挽着,脸上还带着没消退的疲惫。
她站在车边,正跟新来的张县令做最后的交接。
“张大人,薯蓣的种植法子,我都详细的写下来了,还有那些能吃的野菜图谱,都交给你了。”
张县令眼圈通红,对着林小鱼深深鞠了一躬,半天都没直起腰:“夫人大恩,清河县的百姓不会忘了您!下官保证,一定尽心尽力,让清河县再没人饿死!”
旁边的孙太医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林小鱼的眼神有点复杂,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郑重的拱了拱手说:“夫人,老夫行医一辈子,读了那么多医书,却没您这眼力,能认出田里的草能救命。回京以后,老夫一定把您的食疗方子和薯蓣的用处整理出来,上报给皇上,让后人也知道。老夫,受教了。”
林小鱼有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孙太医您太客气了,我就是懂点土方子,上不了台面。”
几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正在收拾东西的灾民们,不知是谁带的头,都默契的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们从营地各处聚了过来,很快就站满了通往官道的那条土路两边。
他们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成百上千道目光,带着感激和不舍,全都落在了林小鱼身上。
林小鱼看着这安静又有力的场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对身边的翠儿点点头,准备上马车。
可她一只脚刚踩上车凳,人群里,王家村的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挤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壮汉,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东西。
“夫人,请留步!”
林小小停下动作,疑惑的看过去。
老村长走到车前,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对着林小鱼就要跪下去。
“老人家,可使不得!”
林小鱼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跳下车凳,用手去扶。
可她扶起一个老村长,他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的全都跪了下去。
湿润的土地上,响起一片膝盖落地的闷响。
“夫人,您受我们一拜!”
几千人的声音合在一起,震的人心头发麻。
林小鱼一下子慌了神,她想让大家起来,可她的声音在这么多人的呼喊里,小得根本听不见。
老村长没再坚持跪下,他红着眼眶,抖着手转过身,对身后抬着东西的汉子点了点头。
那两人上前一步,把盖着的红布猛地揭开。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把很粗糙的油纸伞。伞骨是随便找的木头削的,歪歪扭扭。
伞面是几块油纸拼的,接口还能看见胶水印子。
林小鱼看着这把丑伞,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村长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指着那把伞,一字一句的说:“夫人,这上面,是我们清河县所有活下来的人的名字。会写字的,就自己绣上;不会写的,就按个手印。我们都是穷人,没金没银的报答您的救命恩情。这把万民伞,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意。以后您走到哪,看到它,就知道,我们清河县上万口人,都念着您的好,都在为您祈福!”
林小鱼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粗糙的伞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和指印。
名字是用各种颜色的粗线绣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有小孩子的手笔。
还有很多地方,是拿墨汁甚至锅底灰按下的手印。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指印,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只是个厨子,只想让大家吃饱饭活下去。
她没想过当什么菩萨。
可眼前这些人,却用这种最实在、最认真的方式,给了她最高的敬意。
翠儿在旁边早哭的不成样子。
林小鱼伸出手,想摸摸那把伞,指尖却抖个不停。
她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脸上还有泥印子没擦干净,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一双大眼睛却黑亮黑亮的。
他走到林小鱼面前,仰着小脸,有点害羞,又很坚定的伸出了小手。
他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
那鸡蛋白白嫩嫩的,在早上的光线下,还冒着一点点热气。
在刚闹过饥荒的地方,一个鸡蛋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那可能是一个孩子好几天的口粮,是一个家最金贵的东西。
“夫人……”小男孩的声音怯生生的,“我娘说,家里只有这个最好吃。给你。”
这句话,让林小鱼再也绷不住了。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慢慢蹲下身,和小男孩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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