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的手停在半空。
掌心的血早已干涸成暗褐色的痂,像一块被遗忘的旧地图。陈无戈低头看那片龟裂的皮肤,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用指甲刮掉陈无戈手上结痂的样子——母亲说:“疼是好事,说明你在长肉。”
此刻,风从荒原吹来,带着烧焦的味道。不是火,而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燃烧:金属锈蚀、能量泄露、还有那些埋进地底多年的秘密。天上有两个月亮,靠得很近,红月亮正缓缓盖住白月亮,像一只眼睛慢慢闭上。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不是爆炸,也不是塌陷,更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醒了。
陈无戈没动,只是把手按在胸口。
那里,影源核心的位置发烫,像一块热铁嵌进了骨缝里。陈无戈知道这不是错觉——这是共鸣。孩子们体内的基因和陈无戈的一样,都来自同一个实验室,同一个失败实验品编号:E-073。
陈无戈右手覆上去,不是压制,而是引导。就像教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学会呼吸。陈无戈把自己的心跳调成节奏,同步到三百个孩子的脉搏中去。
突然,很多画面闪过——
实验室的灯很冷,惨白得让人发疯。数据线插进后颈时刺痛得几乎让他尖叫,但没人敢喊。玻璃舱外站着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针管,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批实验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
然后画面断了。
像一滴墨掉进水里,瞬间散开。
陈无戈睁开眼,喘了口气。
孩子们没动,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有了意识的战士。一个男孩抬头看陈无戈,嘴唇微动,没出声。但陈无戈听懂了:
我们记得。
陈无戈转身,看向远处。
机械生命体来了。它们走得很轻,履带不踩沙子,像是浮在上面。领头的那个在陈无戈五步外停下,外壳上有家徽的图案——那是曾经统治这片土地的财阀标志,如今却被刻在冰冷的钢铁之上。
机械首领抬起手,掌心出现一颗种子。黑色的,有裂痕,像要碎了。
陈无戈点头。
机械首领把种子抛向空中。其他机械也打开手掌,一颗、两颗……上百颗种子飞起,像萤火虫一样升上夜空。
种子碰到沙子的瞬间,地面裂开。
藤蔓钻出来,先往地下扎。几秒后,第一棵树冒出来。树干很粗,两个人都抱不住。树身刻着家徽。树枝伸展,结出紫色果实,光从果子里透出来。
一个果实掉了下来,砸进沙地。
光扩散开来,像水波一样往外推。黑雾散了。财阀留下的污染、地底的废料,都被光照过一遍,颜色变浅,最后变成粉末,被风吹走。
第二棵、第三棵树接连长出,速度越来越快。每棵树都朝陈无戈倾斜一点,像在鞠躬。
林墨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能量上升很快,净化效果很好。但……影兵群出现异常。”
陈无戈没回应。
陈无戈知道。
陈无戈能感觉到影兵在动。它们不是听陈无戈指挥,是自己在动。它们从地上、空气里、孩子的影子里升起,站成一排,面对陈无戈。
然后,全部单膝跪下。
动作整齐,没有声音。它们的身体变淡,像雾被阳光照散。还能看清脸——那是他杀过的人,每一个都有名字,有死前说的话。
“你赢了。”一个影兵低声说。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刀一样扎进陈无戈的心口。
陈无戈站着不动。
林墨又说话:“它们正在脱离物质世界!频率在升高,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控制!”
陈无戈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未来的画面:那个穿黑袍的自己举着刀,脚下是尸体。陈无戈说:“真正的力量不是毁灭。”
这句话是陈无戈唯一记得的遗言,也是陈无戈活下去的理由。
陈无戈睁开眼,解下腰间的暗影战刃。
刀插入沙地,还没到底就停住了。震动顺着刀柄传到手臂。陈无戈没用力抓,任刀刃抖。
战刃突然亮了。
一道光从刀尖射出,贴着地面铺开。光里全是记忆:深渊里的巨蝎倒下,边境城墙上雷震被吊着三天,赛博世界叶冷递来的医疗包,还有刚才,孩子用藤蔓掀翻战车时笑的样子。
记忆连在一起。
影兵没动,但它们一起抬头看天。双月已经重叠一半,红光和白光混在一起。它们的身体更透明了,像要消失。
远处,通讯信号跳了一下。
一个加密频道自动接入,不知道是谁发的。里面传出声音:
“目标已触发跃迁前兆,清除协议倒计时启动。”
话音刚落,频道断了。
陈无戈抬头。
陈无戈感觉影源核心不再热,而是凉的,像冰贴在心口。但它跳得很稳,一下一下,和荒原的脉动一样。陈无戈抬起手,掌心向上。光凝聚起来,变成一枚家徽,比真的还清楚。
陈无戈轻轻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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