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顾问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先生们,我们必须摒弃所有浪漫的幻想。我们正在面对的,是一个质量相当于四百万个太阳的引力怪兽。从军事战略角度看,最符合逻辑的解释是,这是一个高度先进的、其道德观念我们无法理解的文明所设置的‘陷阱’。利用好奇心,引诱潜在的威胁(也就是我们)自我暴露,甚至自我毁灭。历史上,类似的战术屡见不鲜。回应它?那可能等于向我们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发送了我们文明的确切坐标和科技水平的‘简历’!”
一位德高望重的宇宙社会学家(理论派)则持相对乐观但谨慎的态度:“我们不能完全以人类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可能远远超越我们的智慧。这或许真的是一次接触,一次‘邀请’。但关键在于‘不对称性’。我们与信号源之间的科技差距,可能比我们与单细胞生物的差距还要大。这种接触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就像一个远古人类突然被传送到现代大都市,他可能因无法理解的环境而死亡,也可能因无意中触发某个开关而造成灾难。贸然回应,可能导致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无意中触发某种宇宙尺度的‘机制’。”
另一位资深物理学家,以保守和严谨着称,他的观点与陈智林内心的恐惧产生了强烈共鸣:“我完全同意探索的价值。但是,所有探索都必须建立在尊重物理定律的基础上!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要去敲一扇理论上‘不应有信息流出’的门!这违背了我们目前对宇宙的认知底线!我强烈建议,暂停任何形式的主动回应计划。我们应该继续观测,积累更多数据,或许在未来几个世纪,当我们对量子引力、对黑洞本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之后,再考虑下一步。”
“但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一位年轻些的天体生物学家反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这是来自银河系核心的呼唤!可能是我们理解宇宙终极奥秘,甚至理解生命和意识本身意义的唯一机会!因为恐惧而退缩,将是人类科学史上最巨大的遗憾!”
“遗憾总比灭绝好!”安全顾问立刻回应,“我们不能拿整个文明的存亡去赌一个‘可能’!”
争论在继续,每一种观点都拥有其内在的逻辑和分量。陷阱?还是邀请?理性的天平在两者之间剧烈摇摆,无法稳定。
陈智林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实验室角落。傅水恒教授正坐在那里,博文安静地趴在他膝上,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与会议室里的剑拔弩张相比,那一角显得异常平和。
他走了过去,听到博文用带着困惑的稚嫩声音问:“爷爷,那个大大的、黑黑的星星,它是不是很孤单呀?所以它才给我们画画,想和我们做朋友?”
傅水恒教授轻轻抚摸着孙子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博文,如果你收到一封不认识的小朋友寄来的信,邀请你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听说很神秘的地方玩,你会怎么做呢?”
博文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会……先问问爸爸妈妈,那个地方危不危险。如果很危险,我就不去。如果……如果不那么危险,我可能会想去看一看。因为,说不定那个小朋友,真的只是想找个朋友一起玩呢?”
童言无忌,却瞬间击中了陈智林,也仿佛道破了当前困境的核心——我们无法确定那另一边,是“危险”还是“不那么危险”。我们甚至没有可靠的“爸爸妈妈”(指更高级的智慧或准则)可以询问。
傅水恒抬起头,目光与陈智林相遇。老教授的脸上没有辩论者的激昂,也没有恐惧者的惶惑,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深邃。
“智林,”傅水恒的声音平和而稳定,“你在害怕。”
陈智林没有否认,他苦涩地点点头:“是的,教授。我无法不害怕。那是黑洞,是宇宙法则划下的绝对红线。我们所有的物理学,都在警告我们,那里是秩序的终点,是信息的坟墓。我……我无法用整个团队,甚至可能是更广泛的代价,去赌一个违背了我们所知物理定律的可能性。”
“物理定律……”傅水恒轻声重复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夜空,仿佛能穿透无尽距离,直视那颗黑暗之心,“我们所知的物理定律,是在地球这个温和的摇篮里,通过有限的观测和实验总结出来的。它们在这里非常有效,帮助我们走到了今天。但是,它们真的就是宇宙的全部真理吗?还是说,它们只是更宏大、更深刻的‘终极定律’在低能态、弱引力场下的近似和特例?”
他顿了顿,继续缓缓说道:“黑洞,恰恰是那个将我们熟悉的物理定律推向极限,甚至可能打破它们的地方。它可能不是秩序的终点,而是新秩序的起点。信号的存在本身,不就是对我们现有物理认知最有力的挑战吗?它告诉我们,在事件视界的‘那一边’,可能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只有吞噬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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