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经历的,是‘信息过载’的典型症状。”傅教授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尽管语气沉重,但这似乎已经成了他本能的知识传递方式,“在信息理论中,当输入的信息量超过系统处理能力,或信息的复杂度超出系统的解码范围时,系统就会表现出性能下降、错误率增高,甚至崩溃。我们的人类大脑-意识系统,也不例外。”
陈智林努力集中精神,跟上教授的思维:“具体到我们目前的情况,这种‘过载’表现在多个层面。”
“首先是数据量的绝对过剩。”傅教授指向窗外那无垠的星海,“我们这段时间接收的,不是几本书,几个图书馆的知识,而是以‘星系’为单位的信息集合。每一颗恒星的完整演化史,其内部的核聚变过程、元素合成路径、磁场变化;每一个星系的动力学结构、暗物质晕的分布、与其他星系的相互作用历史……这些信息如果转化为我们熟悉的二进制数据,其总量恐怕需要目前人类所有存储设备的总和再乘以万亿倍。我们的意识链接,像是一条试图用家用自来水管去引流整条长江,其结果必然是管道的破裂或功能的丧失。”
小博文在教授的安抚下稍微平静,他依偎在爷爷身边,小声说:“就像……就像我想把整个游乐场的玩具都一下子塞进我的小书包里,书包会撑破,玩具也会撒一地,乱糟糟的……”
“很好的比喻,博文。”陈智林赞许地点点头,孩子的直觉往往能直指核心,“这就是第二个层面:信息熵增导致的意识混乱。”他接着解释道,“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一个孤立系统的熵,也就是其混乱度,总是增加的。我们的意识在接收这些海量知识时,如果没有及时、有效地进行‘编码’、‘压缩’和‘归档’,那么这些知识就会以高熵值、无序的状态堆积在我们的思维中。不同的知识模块相互污染,记忆提取路径互相阻塞。我刚刚无法调取特定数据,正是因为相关的‘索引’被无数无关或弱相关的信息淹没了。”
傅教授补充道:“更危险的是第三个层面:认知框架的冲击与逻辑悖论。我们接收的许多知识,其本身是基于远超人类当前物理理解的框架构建的。比如关于高维空间的几何描述,关于时间在奇点处的行为,关于量子引力下的因果律……这些概念与我们所熟悉的三维空间、线性时间观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强行将这些‘异质’知识纳入我们现有的认知体系,就像试图用欧几里得几何去解析黎曼曲面,不仅无法理解,还会导致我们自身逻辑基石的松动甚至崩塌。”
仿佛是为了印证教授的话,飞船内部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不和谐的嗡鸣。并非来自实体音响,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们意识的干扰波。舷窗外,原本稳定流淌的星光,似乎也开始出现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闪烁和重影。这是意识链接的不稳定,开始轻微地影响他们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了。
“看那里!”博文忽然指着远处一片原本黯淡的星际尘埃云。在三人此刻有些“失真”的感知中,那片尘埃云似乎在同时演绎着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几种可能的状态——正在凝聚成新的恒星,又同时已在超新星爆发中消散,还呈现出被路过的大质量天体引力撕碎的模样……几种矛盾的时间线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的视觉-意识悖论。
陈智林猛地闭上眼睛,强忍着大脑因处理这种矛盾信息而产生的针刺般的剧痛。“教授……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意识会被这知识的海洋‘溶解’掉的!我们会失去自我认知,变成……变成一堆移动的、混乱的宇宙信息载体!”
傅水恒教授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危机,同样意味着转机。他意识到,他们不能,也不应该试图去承载所有的知识。智慧的标志,不仅在于能获取多少,更在于懂得如何筛选、如何舍弃、如何管理。
“智林,博文,收敛你们的心神!”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了一座坚实的锚,“停止主动‘吸取’,尝试构筑内心的‘防火墙’。我们需要改变策略,从被动的‘接收者’,转变为主动的‘管理者’。”
他看向陈智林:“智林,运用你的逻辑建模能力,不要再去理解那些高维概念本身,而是尝试为它们建立‘元数据’标签——标记其来源天体、大致层级、潜在危险性。就像给图书馆的书籍贴上分类标签,先不管书的内容,只管理它们的属性。”
他又低头对博文说:“博文,你的感知最敏锐。爷爷需要你帮忙‘感受’哪些知识是温暖的、平静的,哪些是冰冷的、刺痛的,或者混乱的。把那些让你不舒服的‘坏星星’的声音,想象成乌云,试着在心里把它们驱散到角落。”
在傅教授的主导下,三人开始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意识防御战”。这不再是浪漫的星际漫游,而是一场在自身思维战场上的生存挣扎。陈智林博士全力运转其逻辑核心,将混乱涌入的信息流进行初步分流和标记,他的蓝色意识光带虽然依旧波动,但那种断裂的现象减少了,变得更具韧性。小博文则凭借其纯净的直觉,像是一个灵敏的过滤器,将那些充满负面能量或逻辑悖论的、过于“尖锐”的知识碎片标识出来,暂时隔离。他的银色光带上的噪声逐渐降低,虽然偶尔还有尖峰,但整体趋于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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