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文立刻坐直了身体,像是课堂上被点到名的学生,既紧张又期待。“爷爷…傅老,您觉得这符合‘潮汐尾迹’理论模型预测的特征吗?”
“先别急,孩子。”傅老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数据,不能只看表面 pattern。智林,你把背景辐射,特别是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在相应区域的各向异性数据,叠加到博文的引力场图上看看。”
陈智林立刻操作,新的图像合成后显示在主屏幕上。原本略显模糊的引力扰动线条,在叠加了CMB的细微温度涨落图后,竟然呈现出更清晰的纤维状结构。
“看到了吗?”傅老的声音引导着他们,“星系际介质,尤其是潜在的暗物质分布,会与CMB光子发生非常微弱的相互作用,留下印迹。你们看到的这个‘张力’结构,其方向性与本超星系团的大尺度引力流方向存在一个微小的夹角。这个夹角,可能就是关键。”
傅博文眼睛一亮,迅速在自己的控制台上进行演算。“我明白了!如果考虑这个夹角,那么这条‘桥梁’可能不仅仅是银河系与仙女座相互作用的产物,还可能受到了更遥远的室女座超星系团引力场的‘剪切’效应!它的动力学年龄可能比我们之前估计的要老!”
“方向对了。”傅老赞许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是,博文,你在计算剪切应力时,使用的宇宙学参数还是旧版的吧?试试用上个月刚刚公布的‘普朗克’最终期数据,特别是关于哈勃常数的修正值。还有,智林,记得我去年和你讨论过的,关于在极高真空度下,量子涨落对宏观引力测量的可能影响吗?虽然效应极其微小,但在你们现在所处的极低物质密度环境下,或许不再是完全可以忽略的背景噪声了。”
陈智林心中一震。傅老远在数万光年之外,仅凭传输过去的数据包和对他以往研究思路的了解,就精准地指出了两个他们几乎忽略的细节。一个是需要更新的基础常数,另一个则是近乎哲学思辨层面的物理考量。
“立刻按照傅老的提示,更新计算参数库。”陈智林对负责数据建模的团队成员吩咐道,然后由衷地说:“傅老,您这一提醒,可能让我们避免走入一个建模误区。”
“科学探索,尤其是深空探索,就是在不断修正错误中前行的。”傅老的声音平和,“我年轻时也犯过很多错误,有些甚至很可笑。但不要怕犯错,关键是保持思维的开放和敏锐,对任何‘理所当然’的事情,多问一个为什么。”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时间让他们消化,然后继续说道:“关于这条可能的‘恒星桥’,如果最终确认其存在,它的意义不仅在于其本身。它将是研究星系并合早期过程、暗物质性质以及宇宙大尺度结构形成的绝佳实验室。你们可以考虑,在后续任务中,部署一些微型探测器,沿着这条‘桥’进行分布式测量,就像在一条血管里放入纳米机器人,去感受它的脉搏。”
这个前瞻性的设想让在座的众人都感到兴奋。分布式探测器网络,这是他们下一步计划的核心之一,傅老直接点明了其在此处的应用前景。
“我们正在开发的新一代‘星尘’探测器,或许可以胜任。”项目首席工程师李明回应道。
“好。”傅老简单回应,随后将话题引向了更广阔的领域,“你们此刻所处的位置,非常独特。是人类迄今为止抵达的,能够同时清晰观测银河系与仙女座两大星系的‘阳台’。不要只盯着目标,也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一次综合性的天文观测。仙女座的旋臂结构、其核心区的活动程度,与我们银河系进行对比研究。还有,留意那些看似孤立的、位于星系之间的‘流浪恒星’,它们的身世,往往记录着星系碰撞与合并的古老历史。”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变成了了一场高强度的、跨越星际的学术研讨会。傅老就他们传回的各项数据,从恒星天文学到星系演化,从引力透镜到高能宇宙线,逐一进行了精辟的点评和指导。他没有给出绝对的答案,而是不断提出问题,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去挖掘。他引经据典,从牛顿的经典力学谈到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再到当下最前沿的弦理论和圈量子引力,将具体的观测数据与宏大的物理图景联系在一起。
他的声音始终平稳、安详,仿佛一位智慧的老者,在向后辈讲述一幅无尽宇宙画卷的奥秘,而非在进行紧张的远程技术指导。这种从容,深深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平日里最急躁的工程师,也沉下心来,仔细聆听着每一个字句。
傅博文更是全神贯注,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或是汇报自己根据傅老提示演算出的新结果。爷孙俩通过这看不见的电波,进行着精神的传承和学术的碰撞。陈智林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傅老将他毕生的学识、经验和对宇宙的热爱,通过这种方式,无私地倾注给这支新的探索团队,尤其是他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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