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蓝光在青竹镇外的老槐树下消散时，林疏桐的鞋尖先触到了熟悉的青石板。

晨露未曦，石板缝里的青苔还泛着湿意，可抬眼望去，记忆里那条逼仄的小巷竟宽敞了三倍有余——青瓦白墙的店铺挂着新漆的招牌，卖糖葫芦的老汉换成了卖灵糕的小娘子，连空气中浮动的香气都从炒瓜子味变成了淡淡的檀木香。

静心书斋......该在前面第三个路口。林疏桐攥紧谢沉渊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

她记得从前这里堆满了漏雨的瓦罐，风一吹就有碎木屑簌簌往下掉，可当两人转过街角时，入眼的却是一座朱漆门扉的三层楼阁，门楣上静心书院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变了。她喉咙发紧，下意识就要往前迈，却被谢沉渊拽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传送阵残留的凉意，玄铁剑的剑柄从袖中露出半截：别急。他盯着门两侧石狮子脚下的阵法纹路，有聚灵阵覆盖，连灵气流动都被篡改过。

两人绕到后院，谢沉渊屈指弹飞一片落叶，叶尖刚触及院墙上的青藤，便地冒起青烟。

林疏桐倒抽冷气：是幻阵？他点头，玄色道袍在风里翻卷：障眼法。指尖凝出半寸剑芒，沿着藤叶间隙划了道细痕，青藤突然像活了似的蜷缩，露出墙内真实景象——正是她记忆里那间漏雨的书斋，只不过被人用灵木重新加固过，窗棂上还挂着串褪色的红辣椒。

藏书阁的门虚掩着。

林疏桐推开门时，陈年纸页的霉味裹着一丝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那是原身总爱藏在书缝里的桂花糖。

她脚步一顿，目光扫过靠窗的木桌，呼吸骤然停滞。

粗布麻衣的少女趴在桌上打盹，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眉骨；半张脸埋在一本《百草经》里，嘴角还沾着糖渍，连蜷缩的姿势都像极了刚穿书时的自己——那时她总在午后躲着掌柜偷懒，被发现时也是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林九娘？林疏桐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少女被惊醒，猛地抬头，发顶翘起的呆毛跟着晃动。

她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向门口，眼底却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只像在看两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谢沉渊的手按在剑柄上，玄铁剑发出极轻的嗡鸣。

林疏桐压下喉间翻涌的情绪，指尖掐诀施展出逆息吐纳术——这是她专门用来规避探查的小术法，此刻却反过来用来感知对方。

当灵力触到少女经脉的瞬间，她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咸鱼心诀......她嗓音发涩，还有系统的能量波动。少女的经脉里流转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慵懒灵力，连那丝若有若无的系统提示音，都和她当初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向谢沉渊，眼底泛着水光：如果她是新的我......那我算什么？

谢沉渊的指节扣住她后颈，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他低头时，眼尾的红痣扫过她发顶：你是第一个。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他们在复制。

月上中天时，林疏桐站在少女床前。

对方睡得很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连翻个身都和她从前一样，会把被子卷成蚕茧。

她指尖凝聚起入梦诀，淡青色的灵力没入少女眉心——这是她跟谢沉渊学的术法，从前只用来探过妖兽的记忆。

梦境的迷雾散开时，林疏桐差点栽进一片混沌里。

少女的意识海中央悬浮着颗珍珠般的光团，可那光团周围缠着拇指粗的金色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符文，正地往光团里注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

人为植入。她咬牙切齿，指尖按在锁链上，烫得缩回手。

锁链的温度像刚从熔炉里取出的铁，上面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命律司印记。

身后传来谢沉渊的声音：不止一个。她猛地转头，发现梦境边缘还飘着许多半透明的影子——有穿道袍的，有裹着粗布的，每张脸都与她有七分相似。

他们在制造替代品。林疏桐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用来代替我们......或者消耗什么？谢沉渊的身影在梦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手中的玄铁剑正渗出黑雾，那是他动了杀心的征兆：观测者需要稳定的，但真正的自由者太危险。他盯着那些影子，所以他们批量生产。

变故发生在他们试图带走少女时。

林疏桐刚把人打横抱起，四周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膜，像座透明的牢笼将三人困在其中。

少女被惊醒，慌乱地抓住她的衣襟：姐姐？这声带着睡意的呼唤让林疏桐心口发疼——原身从未有过这样依赖的眼神。

自由者二号，任务已完成。冰冷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人耳膜发疼，请回归。林疏桐瞳孔骤缩，怀里的少女突然开始发烫，皮肤下浮现出与锁链相同的金色纹路。

她看向谢沉渊，后者的剑已经出鞘，剑气割在光膜上只留下浅淡的痕迹：是命律司的封禁阵。

回归？林疏桐的声音在发抖，回归哪里？少女的手指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

她低头，看见那些金色纹路正顺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在啃噬血肉。

谢沉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渡过来：撑住！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这一次，我不允许你们再夺走任何人。林疏桐咬着牙，将少女往怀里又拢了拢。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在变弱，像只即将熄灭的烛火。

锁链的金色光芒突然大盛，林疏桐眼前闪过许多碎片——命律司密室里的因果线，山巅那个与谢沉渊相似的男人，还有她第一次穿书时，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白镯。

抓紧我！她大喊，可少女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光。

那光很淡，却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疏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和少女一起扯进某个黑洞里。

谢沉渊的剑气突然从背后袭来，割开了她手腕上的光膜：我在！他的声音像根钉子，楔进她混乱的意识里。

金色锁链猛地收紧。

少女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留在林疏桐掌心的，是半块温热的桂花糖——和她从前藏在书缝里的那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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