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总是软糯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眼波流转间,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只剩下满满的依恋与不舍——仿佛赵志敬是她抓在手里的一块暖玉,稍一松手,便会被风吹走,再也寻不回来。
其实起初,穆念慈执意要带赵志敬去牛家村,心里是揣着两个沉甸甸的心思的。
一是担忧失散多日的义父杨铁心,自上次分离后,她便再也没有义父的消息,日夜都怕他遭遇什么不测,牛家村是义父曾提过的故地,她总想着,或许能在那里寻到一丝半毫的线索,哪怕只是知道他平安,也能安心;
二是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她觉得自己寻到了赵志敬这般的“良人”,他待她好,待她真,把她捧在手心,护她周全,这样的幸福,她想第一时间告诉义父,想让义父看看自己的心上人,想得到他的认可与祝福——她甚至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义父见了赵志敬,或许会因为他的体贴,原谅他的过往,笑着点头答应他们的婚事。
可如今,离嘉兴越近,离牛家村的影子越清晰,那第二个心思便越是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穆念慈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太了解义父杨铁心了,义父这一生,最重的便是“承诺”二字,当年与郭靖的父亲郭啸天结为生死之交,那句“若他日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的指腹为婚,在义父心中,早已不是一句戏言,而是重若泰山的誓言。
义父一生坎坷,却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如今她要违背婚约,要嫁给一个并非郭靖的男子,义父……他真的会同意吗?
他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失望?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背信弃义的女儿?
更何况,赵志敬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
她虽不相信那些传言,可偶尔从路人的闲谈中听到的“全真教叛徒”“阴险小人”“淫贼”“杀人魔”,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那些是旁人对敬哥哥的诋毁,是江湖的谣言,可义父不知道啊!
义父一生刚正不阿,最恨的便是背主求荣、作恶多端之人,若是让他听闻了这些关于赵志敬的污名,哪怕只是传言,他也定然会对赵志敬生出极大的误解与厌恶,又怎么可能同意她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一想到这里,穆念慈便心乱如麻,柔肠百转。
她不敢去想,若是到了牛家村,真的遇到了义父,义父得知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是严厉的反对?
是痛心的斥责?
还是会逼着她与赵志敬断绝往来,嫁给素未谋面的郭靖?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因为她知道,只要义父开口,她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养育她长大、恩重如山的义父,一边是她深爱、也深爱她的敬哥哥;
一边是无法违背的养育之恩,一边是她视若性命的幸福。
她怕,怕义父的反对会拆散她和赵志敬,怕自己最终只能选择其一,怕这眼前的温柔与欢愉,会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穆念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下意识地紧紧依偎着身边的赵志敬,仿佛他是她在这茫茫世间唯一的浮木,只有抓着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安稳。
她用一次又一次的撒娇,一次又一次的拖延,来逃避那越来越近的现实——她宁愿多走些弯路,多留些时日,也想让这江南的旅程再长一点,让此刻的幸福再久一点。
她心底甚至生出了一个卑微而隐秘的愿望:
若是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与他同游的此刻,若是他们永远不用去面对牛家村的人和事,那该有多好。
这样,她便可以一直被他疼爱着,一直沉浸在这份温柔里,再也不用去想那些江湖恩怨,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两难的选择。
赵志敬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穆念慈这点女儿家曲折的心思,他如何猜不透?
他心中了然,却故作不知,乐得享受美人儿的温存与依赖。
在他想来,那杨铁心此刻多半已成了杨康刀下的亡魂,或者正被囚禁在完颜王府受苦,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牛家村。
这趟牛家村之行,注定是一场空,他又何必点破,徒惹念慈烦恼?
不如好好享受这沿途的软玉温香。
于是,白日里的赵志敬,半点不见江湖传言里的阴鸷与狠厉,只做穆念慈身边最体贴入微的良伴,最风趣博学的游侣。
晨光刚染亮窗棂,他便已吩咐店小二备好温热的清水与细软的帕子,待穆念慈起身,总能第一时间递到她手中;
出门前,会细心替她拢好披风的系带,叮嘱她江南晨露重,莫要着了凉。
走在街巷里,见她目光落在街边的糖画摊,便会笑着上前,让画糖人的老师傅给她画一只翩跹的蝴蝶,递到她手中时,还不忘打趣一句“我家念慈,比这糖蝴蝶还要娇俏”;
行至园林深处,见她对着廊下的楹联出神,便会凑到她耳边,轻声讲那楹联背后的文人轶事,语调温润,字句清晰,连带着那些晦涩的典故,都变得生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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