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腹之下，那枚代表着“凤凰”身份与荣耀的金属羽毛，正隔着作战服传递着恒定的微温。

这温度曾是她与姐妹们在冰冷战场上唯一的慰藉，此刻，却因一丝从巷子深处飘来的异样气息，变得滚烫。

她缓缓闭上眼，将喧嚣的人声与劫后余生的激动隔绝在外。

那超乎常人的神识感知力，如无形的蛛网，瞬间铺满了整个铁锈巷的空域。

空气中混杂着无数种味道：尘土的腥、汗水的咸、劣质酒精的辛辣，以及人群中弥漫开来的、名为希望的崭新气味。

然而，在这一切之下，有一缕味道，极细，极淡，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她的感知核心。

是檀香。

但不是寺庙里安神静气的檀香，也不是富贵人家彰显格调的熏香。

这檀香的基底里，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像是陈年血渍被反复冲刷后，渗入木质纤维，再经炉火炙烤，蒸腾出的最后一点执念。

凌寒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本已恢复清冷的眸子里，寒光一闪而过。

“这不是普通的熏香。”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战友下达指令，“这是用人在极端应激状态下分泌的肾上腺皮质激素，混合了至少十七种神经镇定类草药提纯的‘记忆溶剂’。”

她身侧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乔伊不知何时已脱下了那身沾满血污的作战服，换上了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装，利落的短发被藏在头巾下，两条麻花辫温顺地垂在肩头，脸上画着几颗逼真的雀斑，让她看起来像个饱经风霜却依旧抱有幻想的落魄学徒。

“已经查清楚了，巷尾那家‘忘忧斋’，是这条‘香料胡同’里唯一不卖成品，只收学徒的香铺。”乔伊的语速又轻又快，眼神里闪烁着属于伪装大师的狡黠与自信，“规矩很怪，每周只在周二清晨招一人，而且只要女的。我明天一早就去排队。”

凌寒微微颔首，目光却穿透了人群，望向那条氤氲着各色香气的幽深胡同，语气冰冷：“他们的目标，不是学徒。”

次日清晨，香料胡同还未从沉睡中完全苏醒。

薄薄的晨雾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将家家户户门前飘出的香气调和成一种复杂而暧昧的味道，有玫瑰的甜，有沉香的苦，也有药草的涩。

乔伊就蹲在“忘忧斋”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前的石阶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从旧货摊上淘来的、书页泛黄的《南洋香谱残卷》。

清晨的寒气让她指节冻得发紫，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依旧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神情专注而虔诚。

一个身穿灰色短打，负责倾倒香灰的侍从从门内走出，瞥见乔伊和她手中的书，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这年头还有人看这个？真正的香道，早就烧进炉子里，变成灰了。”

乔伊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双怯懦而又无比执着的眼睛，她抱紧了怀中的书，小声却坚定地回答：“我想学……我想学能让人不再做噩梦的香。”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某个看不见的机关。

那名灰烬侍从的冷笑僵在脸上，他深深地看了乔伊一眼，转身走回门内。

片刻之后，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三指宽的缝隙，一只苍老干枯、指甲缝里嵌满黑色香灰的手从门缝里伸出，递来一枚刻着“鼻”字的木牌。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辰时三刻，带上你的鼻子，来测。”

凌寒并没有离开。

她就坐在香料胡同对面一家茶肆的二楼雅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将“忘忧斋”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白影早已远程侵入街角的监控探头，将一个微型摄像头的实时画面同步到了她面前的茶杯倒影中。

茶肆老板热情地端上一壶新沏的姜茶：“姑娘，大清早的寒气重，喝点这个驱驱寒。”

凌寒道了声谢，却没有碰那杯茶。

她的神识早已穿透了那袅袅升起的热气，捕捉到了其中一丝极其微量的、与昨夜相同的檀香成分。

它被巧妙地隐藏在生姜的辛辣与红糖的甜腻之下，普通人只会觉得这姜茶味道格外醇厚，有安神之效。

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推远，目光转向茶肆里的几位常客。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正下意识地用指关节摩挲着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刻板而重复；靠窗的桌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对着空气反复念叨：“我没去过前线，我没杀过人，那不是我……”

典型的记忆覆盖后遗症。

他们的潜意识在反抗被植入的虚假记忆，但表层意识却坚信不疑。

凌寒抬起手，看似在整理衣领，实则按下了藏在领口的微型通讯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频率低声说道：“白影，立刻排查近五年内所有凤凰特战队关联人员的档案，包括退役、伤残及后勤。重点标记所有出现过突发性失忆、精神障碍，且居住地有‘安神熏香’类产品购买记录的人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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