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清洁工厌恶地撇了撇嘴,用铁爪的尖端拨开黏腻的淤泥。
那是一叠被水泡得发胀、边缘焦黑的笔记本,粗略一数,竟有数十本之多。
他嘟囔着骂了几句,正准备当成普通垃圾处理,一阵晨风吹过,翻开了最上面一本湿透的残页。
几个歪歪扭扭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下的字迹,刺入了他的眼帘:
“北纬39.7,炮火覆盖第三波……”
清洁工的手僵住了。
他是个退伍老兵,这行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瞬间撬开了他记忆的门锁。
这熟悉的格式,这浸透纸背的绝望,分明是战场日志。
他颤抖着手,又翻开另一本,上面的字迹截然不同,却写着同样令人心惊的内容:
“补给线断,弹药仅剩三成。”
“秦昊说撤,队长说守。”
半小时后,这些从城市下水道中打捞出的“幽灵日记”,经由白影无孔不入的城市监控网络,作为加密数据流,呈现在了“前沿策略事务所”地堡的主控屏幕上。
“已经扫描比对完毕。”白影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冷静中透着一丝凝重,“我调取了全市退役军人档案库的笔迹样本,初步确认这些笔记本来自至少四十五名不同的作者。他们横跨了近三十年的不同兵种、不同岗位,有侦察兵、有通讯员,甚至有后勤炊事兵。”
屏幕上,一张张作者的面部照片与他们的笔记残篇并列显示。
“最诡异的一点,”白影加重了语气,“通过纸张纤维的微量元素衰变速率分析,这些文字,全部写于过去一周之内。而这四十五名作者,目前有三十一人被家人报为失联,剩下的十四人,全部因突发性精神障碍,被送进了封闭式疗养院。”
凌寒站在屏幕前,眼神如深潭,不起波澜。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弹壳,那是她从前线带回来的纪念品。
死人不会写日记。但他们的记忆,似乎找到了新的纸笔。
“乔伊,”凌寒转过身,声音清晰而果决,“带上烟语童,去一趟‘忘忧斋’的后巷。气味开始的地方,就是答案开始的地方。”
“是。”
忘忧斋的后巷,依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余味。
乔伊让烟语童靠着那面斑驳的老墙站好,柔声说:“小童,别怕,像我们训练时那样,深呼吸,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
男孩顺从地闭上眼,小小的鼻翼微微翕动。
几秒钟后,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不……不要……”他痛苦地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我不是疯……我只是……闻到了他们的字……好烫……那些字在烧……”
就在乔伊准备为他注射镇静剂时,一个干瘦的身影从巷口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鼻尖郎,那个靠嗅觉辨别谎言的地下情报贩子。
他蹲下身,捻起一片从清洁车上掉落的、沾着淤泥的笔记本残页,凑到鼻尖下轻轻一嗅,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有意思。这纸上沾着‘净忆香’烧完的灰,还有陈年的血腥味和新鲜的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像是什么人一边烧着安神香,一边抄写着让他不得安宁的记忆,写得满头大汗,跟还债一样。”
闻到了他们的字……
一边烧香,一边抄写记忆……
还债……
几条线索在乔伊脑中瞬间串联。
她立刻通过加密频道联系凌寒:“队长,我明白了!是共鸣!是潜意识的共鸣!”
地堡内,凌寒听完乔伊的汇报,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城市情绪波动图前。
上面,昨夜被点亮的红色星火已然黯淡,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更为隐秘、微弱,却持续闪烁的光点。
“香骨婆虽然死了,但她每日在后巷焚香的行为,已经持续了近三十年。这种日复一日的仪式,已经变成了一种固定的‘气味信标’,一种潜意识的召唤。那些曾经服用过‘净忆香’、记忆被压制的幸存者,在昨夜记忆潮汐的冲击下,大脑防线出现了裂痕。当他们在特定的气象条件下,比如今晨这种低气压、高湿度的环境里,再次闻到类似的香气时,就会被诱发出强烈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连接起那些微弱的光点与城市的排水系统网络。
“他们的大脑在半梦半醒间,会无意识地将那些记忆碎片誊写下来。但清醒之后,理智又会告诉他们这是危险的、不该存在的。于是,他们选择将这些承载着真相的‘罪证’,投入离家最近的排水口。这是他们唯一能与外界沟通,传递真相的方式。他们在用这种方式,为那些被遗忘的战友,也为被囚禁的自己,举行一场迟到的葬礼。”
夏暖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那个排水沟,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漂流瓶。”
“没错,”凌寒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堡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上,“而我们,刚刚找到了唯一能解读这些瓶中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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